归途 （3）噩梦萦绕

（3）噩梦萦绕

明月如辉，光照大地，天边的彩霞，绚丽缤纷，灵雨坐在窗前，往事林林总总，涌上心头，想着自己的命运，心中悲切，双手抱膝，倚在窗边，竟昏昏睡去。梦是什么？

灵雨感到身体轻盈，虚无缥缈，眼前情景似真似幻，不知身在何处，只见宽敞的大厅内正在举办夜宴，让她疑惑的是，根本往来的人们都无视她，似乎她根本就不存在，起初惶恐的灵雨，慢慢平复了心境，知道身在梦中。

让灵雨更加惊奇的是，宾客中竟有位高僧端坐其间，慈眉善目，与人谈笑，妙语生花，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灵雨的位置，微笑点了点头，灵雨诧异不已，尴尬地微笑致意。

酒至半酣，宾客之间热情洋溢地说笑着，一众歌姬盈盈款款来到厅中间，翩翩起舞，身姿曼妙，正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众歌姬之间，有名歌姬，有着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容，明眸皓齿,画着彼岸花的眉心，眉间不染忧愁，嘴角微微上翘，似嘲讽，又好似冷笑，魅惑众生的眼中充满了悲伤，又犹如绝望，齐腰的长发随意的用白丝带扎着,在月色下翩翩起舞，蝶舞飞花。

灵雨看的痴迷，总觉得那歌姬有几分眼熟，片刻过后，灵雨渐渐发现，那名歌姬凝始终凝视着那位高僧，长袖善舞之时，回眸一笑之时，惊鸿一瞥之时，美眸始终在高僧身上，根本不管其他宾客的如火般的目光。

灵雨望着那张美艳而白皙的脸庞，心中蓦然一惊，灵雨竟汗流遍体，那名歌姬，竟与自己一般样貌，而且她舞动之时，无论捧酒还是舞袖，从未露出过玉手，灵雨疑惑地盯着歌姬，感到很奇怪。

此时，歌姬慢慢来到老僧面前，献上美酒，双手依然藏在长袖之中，老僧凝视着歌姬，见她碧波般清澈的双眸，淡淡一笑，轻轻敲了敲身前几案，一缕清风吹过，当望见歌姬的双手之时，灵雨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头皮发麻，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喉咙里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歌姬的手竟然是一双枯骨，就在灵雨惶恐不安的时候，歌姬扭过脸看向灵雨，原本白皙的脸庞，骤然间变成了五窍皆通的骷髅，双眼泛着红光，灵雨惊呼一声，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灵雨慢慢转醒，发现自己站在极北之处，残垣断壁的宫殿之下，萧瑟凄凉，夕阳西下，暮鸦回翔，微风拂过，飞雪飘天，灵雨感到微冷，想着“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之说，不禁双手抱肩，眯起眼看向前方。

眼角余光中，身前几步之遥处有个灰袍僧人负手而立，灵雨细看之下，正是晚宴中的僧人，她怯懦的开口问道：“高僧，我是否在做梦？”

僧人缓缓转身，半张脸笑着，半张脸哭着，轻声说道：“什么是梦？”

灵雨被他的面容吓呆了，愣在了原地，僧人转过脸，不去看她，幽幽然说道：“是想、是忆、是病、是经历、是未来！”

灵雨咀嚼着僧人的话，瞬间悟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多谢高僧指点，不知高僧名讳？”

僧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算什么高僧，颂了十年经，未曾布施人。念了十年咒，未践半句行。烧了十年香，未消嗔恨心。拜了十年佛，未拜父母亲。放了十年生，未戒腥与荤。磕了十年头，未感人一恩。转了十年山，未访一次贫。修了十年行，未修一日心。合了十年掌，未合一个群。再修亿万年，还是愚痴人。去！去！去！”僧人轻喝三声，灵雨猛然转醒，看着窗外繁星点点，方知乃事南柯一梦，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新月挂梢头，正在灵雨思索梦中意境之时，屋门上响起一阵轻敲。

“进来。”窗边的灵雨回过神，平复了心境，轻声说道。

召虎的仆婢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向灵雨鞠躬行礼，然后便动手准备为她沐浴更衣。

灵雨轻叹，虽然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但为了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她只能吞下苦水，希望皓尘哥哥快马扬鞭，张开理想的帆，她献身的代价，换来的是盛大、是绚烂、是哗然。

看着黯然神伤的灵雨，年长的婢女亲切的微笑着，他们皆为奴隶，是召虎从各地购来的，她们要宣誓永久效忠召虎，直到她们死去，亦或者被转卖和转赠，虽然终风部落不崇尚奴隶制度，即便如此，握有实权的人们常常逾越礼制，享受着超规格的待遇。

瘦弱而两鬓斑白的老妪总是不发一语，脸上却挂着微笑，眼中仿佛见惯了世态，看透了人心，没有波澜，浑浊不堪。

但另外那位年轻女孩却正好相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新奇地看着灵雨，口中夸耀着她的倩丽，喋喋不休说着。

一老一少两名婢女将在澡盆里放满热水，倒入牛奶，撒入红色玫瑰花花瓣，房间内霎时间香气迷人。年轻女孩用冰丝带裹住灵雨头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入浴。

浴盆中的水滚烫无比，热气腾腾，室内腾云驾雾，灵雨乍入水中，有种赴汤蹈火的感觉，但灵雨强忍着，没有吭声。

浴兰汤兮沐芳，灵雨享受着，感受着血液的流淌，“我们是先圣的后裔，”哥哥经常挂在嘴边，“血里有金，天生高贵。”

灵雨轻轻闭上眼睛，心中却想着：“我更愿意血里有风，四处漂泊。”

老妪面带微笑，仔细地为她梳洗，把她乌黑的秀发扎成辫子，默默理清纠结起来的发束，沉默微笑不语。

女孩则轻轻地为她擦拭着手臂，神情间流露出对她的羡慕。

“听说临烟率直磊落，勇武过人，而且家富敌国，就连他猎犬连他的项圈都是金子做的。”女孩轻声说道。

“他的‘鲲鹏’甲士两万之众，向来索性披靡，战无不胜，他在北陆，甚至北境都有丰厚的资产，与各国权贵都有往来，交际很广，人脉颇丰。”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更像讲述着英雄往事，没完没了。

她告诉灵雨，临烟身高八尺，力能扛鼎，在战场上又是如何骁勇善战，一把长刀，神出鬼没，挡者即为齑粉，召虎族长曾经重金雇佣他从西境雪漠运回大量奇珍异宝，据说临烟率军大战凶悍的竫人，甚至半鬼人，竟然全身而退，一时间声名鹊起，威震四方。

灵雨静静的听着，至始至终一语不发，她真心希望自己血里有风，自由自在地漂泊，即便无所依靠。但从今日起，自由只是遥不可及的妄想，她从不爱慕英雄，更不相信血脉纯正，浩尘的故事中，家族内不缺乏英雄，长兄弘演天生神力，被称为古月氏的擎天柱，拥有者让人艳羡的先圣的血脉，最终也难逃战败身死。

『鲲鹏甲士：不发誓效忠于任何国家，接受雇佣，强者为王，鲲鹏王由最强战士推选而出，他们信奉强者，唾弃弱者，天道竞存，优胜劣汰。』

血统，最自欺欺人的笑话，如果血统真的重要的话，那么她就是凤凰，自然不会与乌鸦脔合，如今却是，她要嫁给被金钱驱动的野蛮人，想象着临烟身上的铜臭味、血腥味、汗液味，灵雨不禁作呕，微闭的双眼挤出两行热泪。

老妪为她轻轻擦拭了泪水，轻声安慰道：“姑娘，我们终将要与生活相悦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