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第四十四章 表里俱澄澈

“你来过，就不曾记住此郡天气多变？”，宋恫犹豫一下，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天长日久，给忘了？”，表情无辜认真且诚恳。

“忘了？西域的贸路，北疆的客商，东边的店铺，南边的家产，怎不见你忘了？”，少年将宋恫的老底揭了个遍，又气呼呼补充道，“藏在你府上床底的紫檀雕花盏，怎不见你忘了？”，

宋恫苦着一张脸，听着少年声音沙哑还硬要斥责后，温柔语调，“消气否？”，手一指桌案，“真的要凉了”，少年哼了声，环顾身侧，才发现少了个人，“观棋人呢？”，

宋恫摇头，被少年冷冷睨了眼后，只得认命起身去寻那人，方将屋门推开，就看见直直挺立在一侧的男子，挑眉一笑，“观棋，你小主人唤你呢”，男子没理会，甚至未曾将视线挪动分毫，

里面少年瞥见屋外情形，悠悠出声，“饿死，也是死亡的一种”，欢快说着威胁的话，少年嘴角带笑，看着男子凝眉，却乖乖跟在宋恫身后进来，又将门给关上，

一波三折，宋恫终究将美食尝在口中，美滋滋眯着眼品鉴。

却说吕仪一行为早赴帝都，择挑近路，一程跋山涉水，风吹雨阻更有刺客蒙面，重重拦杀，然吕仪护者甚众，精武奇强者实蕃，一路归来，颇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意。

此日傍晚，日暮西垂，吕仪撩帘外视，正有孤鹜独驾彤霞，弥天渐远，于是眸中光亮愈显。忽然想起往日狼狈出都，也是这般景色，沉吟片刻，对外温和出声，“现下，行至何地？”，随驾马夫酣声爽朗回答，

“距都二十余里，前方恰有一僧寺依山傍水而矗”，吕仪沉默未语。

不及前行了了，吕仪复又出声，“既如此，便在前方暂驻一夜，至明日清晨再行”，马夫一时疑惑，众人一路白日星夜疾赶，为何行则将至，却要暂缓稍事，本是个性急之人，便也随口问出，吕仪但只低声发笑，并催促马夫益发听命即可。

及至寺庙，僧侣出迎，并置斋食奉予众人。夜渐深，寺庙厢舍灯火渐息，唯余一处烛光微微，内室正堂，吕仪正凭几观书，屋中四处皆有侍从值守，常有书卷翻动之声过耳，不在话下。

骤然雨声惊作，乱坠地面一如珠玉落盘，风卷惊砂，一时林木瑟缩，呜咽幽索如厉鬼追命，兼有‘咚，咚，咚’喊门声起，寺庙僧侣执灯而出，于门外人对话周旋，与此同时，庙宇各处厢房烛光亦明，但未有人擅自出房。

动静声渐大，又有一行人借住进来。这边吕仪仍旧静坐，阅览古卷，窗外风雨动作亦未惹其分毫注意，不过屋内侍从倒是身形紧绷，刀剑欲出。

风雨声渐止，人语步履匆匆声亦息，一室静谧却又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屋内侍卫欲拔剑夺门，吕仪却在此刻出声，“屋外何事？”，门外安静一瞬，接着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隔门传来，风爽气清里带着朦胧感，“久仰大人之名，奈何未得缘分相见，今日避雨至此，偶遇先生，特来拜见”，吕仪手抚短须，沉默半晌，眼神示意守在内门角处的侍卫，

在屋外等候许久，耐心快要耗尽时，骤然屋门推开，倒将少年惊了一下，很快回神，面上漾起笑意，彼时一手提灯，少年只略微颔首，“晚辈，这厢有礼”，脚步未动。

吕仪视线向外，只是夜幕漆黑，明灯一盏，只得窥见少年长身玉立，气质卓然，面目不显。于是回声，“既欲拜会，何妨入内一叙”，季子奕得到肯定，才抬步向内，将灯盏置于内门角，亦步亦趋间，看清了案几旁幽光下的男人，

浓眉大眼，五官方正，形容俊俏，短须薄薄，又添儒雅，目光沉沉，却隐幽光，浑身尽是一股厚重稳妥，儒雅随和，绝不见传言之中商贾铜臭之气，

迫而视之，却见满头乌发间左边上首，混着一缕指宽银发，更有深山卧壑之感，季子奕心下暗惊，止步于一丈远处，直身复抱拳，“先生高名，吾辈实钦”，吕仪只略略打量了眼身前之人，复将视线聚在书卷之上，“见便见了，你走罢”，季子奕心里花花肠子绕了山路十八弯，去揣度对面可能之言，结果，这么直白！？

却说吕仪识人无数，见少年眉目疏朗，眼神炯炯，一派风流意气，知道这孩子权且是个傻的，也难怪会在这样时机被人送出京城，倒是为这傻子好算计。也不怕，时难世险，璞玉经不住打磨，便先崩溃了。思及此处，吕仪唇角略动，“小郎君，刻意见吾，意欲何为？”，

季子奕正兀自犹疑去留，倒是听得对面人先行询问出声，不假思索，“晚辈，正要远行，只是逢雨，凑巧来临此处”，吕仪悠悠一笑，忽然起身，踱步窗柩处，隔纱外观，恰见望舒跳出乌云，临空朗照，

“公子之意，吾已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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