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第三十四章 柳眼春相续

宫道上，

官员们三三两两慢行，时有争论之声，乍然与风惊起。伍列末尾，沈默之悠悠独行，花信风香漫袭而来，衣袍微微摆动，行动之间落落大方，神明爽俊。

几步之外，季子奕正乐呵呵与平日几个交游相好的同僚攀谈，细碎的声音任由朗风裹卷，传入沈默之耳中。将沈默之原本专注于眼前之路的视线牵引了去，不过也只是略扫了眼，便又回神过来，闲庭散步，漫不经心往前走。

只是耳侧聒噪之声渐息，步履声渐近，有些紊乱。错眼之间，季某人那张脸便凑在眼前，“沈大人，踽踽独行，一贯如此，您便未曾有过不耐？”，话语轻挑，少年声调却是清朗纯粹。

眼前视线被挡，沈默之脚步缓慢下来，“你很闲？本官可记得，之前特允你几日假，怎么，文城太小，不够你季小少爷胡闹？”，声线略低，气息压抑，

“啧啧，这是谁惹了我们沈大御史不快，瞧瞧，连风都冷了几分”，说话间夸张地用双手环抱住身体，还配合着抖了几抖，沈默之并没理会，反倒绕了几步，躲开了某人。

挑了挑眉，束着身体的手下滑，轻轻拍了拍衣袖，收敛起一身不正经，转头又追了上去，“季大人，下官有错，这厢给您赔个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下官这回，可好？”，季子奕软着声调，还顺带揽起宽大袖袍，做了个揖，就，很不正经。

见人一如既往，沈默之微微叹了口气，压下心中说教，多了几分无奈，“说罢，又有何事？”

“无事，只是想起早朝时闻丞相的脸色不好，他年事已高，下官忧心元老身体而已”，最后半句颇有婉转叹息之感，到了季子奕口中，被他生生挤出情深意味，

将脚步放缓，沈默之略微侧了侧身子，眸中染上浅浅笑意，有些好笑地看着某人，“你以为，闻丞相是在难堪？”，

“是也不是，若真若此简单，您也不会这样眼神，看着下官”，像是在看着一只，一只蠢猫，一想到这个有些恰当的描述，季子奕便忍不住心生恶寒，又撇了撇嘴角，

“赦罪复籍，你可知，这意指所何？”，语气谦和，循循善诱。

“一身才华，不再付诸东流？”，这显然是在反讽，复录民籍虽是莫大恩赐，可昔日高官去做免费苦役，与罪囚，庶民之流落得个同样地位，甚至还不如人家。不及再深想，话便脱口而出，“可羞辱也是真的，陛下如此，不就是在下丞相脸面？”

“筑渠一事，短则数月，长亦不过几年而已”，沈默之朗朗出声，“届时，他们身无责令，又身复自由，你猜，他们会以何谋生？”

“陛下他，肯让他们再次从政？”，桃花眼微微瞪大，季子奕实在不敢相信，事情会这样发展。

“倒也未必，借着筑渠一事，陛下恩赐了数千人的自由。如此举措，明为羞辱，实乃恩典。”沈默之将声音刻意压低，微微侧脸看向一脸惊诧的某人，“意在，稳定政局，安抚人心”

季子奕惊呼了声，又赶忙抬起一只手捂住张大的嘴巴，眼睛瞪得极大，又灰溜溜注意着周边，“我还以为，以为，”，以为陛下当时没戮杀他们，已是恩赐。

季子奕万万没想到，那小小少年竟有此等眼光。其实到底，王勉之众，不过是被卷进政治斗争漩涡之人，陛下将他们拔除，又及时赦免，不可谓不高明。

“落马高官，得酬庶民，豁免罪囚，三种身份，云泥之别，陛下将他们挥拨一处，”，季子奕喟叹出声，“还真挺，嗯，抚慰人心”，

“其实，若无念郑一事，想必皇上亦会予以恩典，他们回归故里，只是时间问题”，沈默之淡淡出声，同样会稳定政局，只是没有今日这样，安抚人心而已。

这样看来，皇帝陛下并不只是简单地，暴虐解万事，相反，他很有政治头脑。这也是闻相面露不虞的原因，想必亦是意识到这一点，惊觉棘手罢。

不似沈默之语气轻松，甚至有几分往日并无的雀跃，

季子奕一瞬便蔫了下来，深深叹气出声，颇为伤春悲秋，“原先我还舍不得都中同僚呢，可你们，你们，这也太，”，不行，帝都水太深，他还是乖乖出城视察好些。

帝都东边城门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驶入。

街道之上，袂云汗雨，马匹稍惊，颤动车身，暗沉锦帘微晃。

过路行者，抬首之间，只窥见帘内曼颜半边，便愣住身子，一时惊呆，于是撞上他人，手中之物跌落，闹了笑话一场，仍久久未能回神，

云不语一身亚麻锦衣，高头大马之上，凛凛威风，听见身后动静，回了回身，于是光线倾泻，衬出轮廓分明的脸庞，周身益发气宇轩昂。

略微倾下身子，靠近车边，压低声音，“夫人，将至宫门，请您稍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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