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第二十一章 死生不复见

轩辕离在见梁珅之前便已阅过赵怛传回的奏章，二人所得结果正好相互印证，并没几分差距，这才有了梁珅的三日修缓。

轩辕离冷冷看着案上奏折，眼里尽是暗潮，要怎样‘奖励’自己这位‘懂事’的臣子呐。

“那边的人处理得如何了？”扶黔瞪大眼睛看着自暗处骤然飘出的黑衣男子，又瞬间回过神来微微敛了姿态，面上云淡风轻，见怪不怪；心底疯狂惊叫，今晚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一下子知晓了陛下与诸多男人的，不能说的秘事？

知道这么多，他已经开始给明晨的朝阳写遗言了。扶黔在心内给阳光留着遗言，同时，那黑衣男子跪在地上后，便抱拳回答，“主子，都已解决。只是还有一人，”那黑衣男望了眼，龟着头像是在装死的扶黔，轩辕离摆了摆手，扶黔倒是如蒙大赦般退至殿门口，继续龟着。

“沧笙，贺云澜之妻”那黑衣男刻意压低了声音。意料之中的答案，轩辕离眸光微动，“朕倒是听闻他们二人‘伉俪情深’得很。”多年夫妻情深，一朝察觉，枕边人是敌国细作，想以死谢罪，借以保全贺氏族人，一死引来帝都对边境地域某些势力的关注，功过相抵么？

“既然情深，殉情想着也令人感动。”黑衣男闻言，犹豫了一瞬，“主子，是否要将其拷问一番？”

“惯爱窃密的骗子，口中能有几分真话？”这次黑衣男没敢出声，明白主子对于欺骗这件事的态度，饶是自己久经鲜血漫洗，想起主人之前的处理也还是浑身发凉。

“制成人彘，加到界河边那排罐子里去”顿了顿，少年微微扬起唇角，“留着眼睛，喜欢偷看，朕便让她看个痛快”随手扔了封密函至阶下，黑衣男顺势接住。“将她摆在一个视野好的位置,密函给宁佑，他会好好照顾朕的囚犯”

轩辕离当然舍不得，自己的囚犯死掉。

他要他们活，生不如死地长命百岁。

死亡过于简单，于某些人，更像是一种解脱的嘉奖。

黑衣男正欲离去，忽听高座之人淡淡道，“派一人盯着孟氏一族的后辈孟恬，待命。”闻人言罢，黑衣男的身影转瞬隐匿。

龟着的扶黔心里算着时间，又是一个丑时还未睡的夜晚。正盘算着，感受到什么，微转首，就见陛下自高阶上缓缓走下，金边玄色锦衣在稍昏暗的烛光里流转，昏黑遮不住帝王病白的面庞，一向冰冷的眉眼间竟也多了几分倦怠。

宽大的白狐薄氅护住了少年清瘦的身形，踩着满阶银月，缓缓踱入夜色中。三步以外，跟着抱剑的陌桑，又三步外是扶黔领着十名大监提着宫灯盏盏，紧跟着十余名戎甲禁军。

扶黔莫名微抬了抬头，遥遥看了眼陛下的背影，比起往先，今日添了几分绝然。这个内忧外患的王国在他一人之下，风声只传他如何狠毒冷厉，从不会有人关注他不过十五岁，尚是个羸弱少年。不过，除了自己和那个冰块又有谁敢去刻意注意这些。

这些日子‘沧笙’郡上至大小官员，下至市井黎民，无不战战兢兢，小心为人。

前两日帝都传来旨意，斥责前任监御史贺云澜，在任之际，罔顾重担，胆擅自缢，置‘沧笙’百姓于不顾。据陛下圣旨，刑戮贺府百名家仆，赐贺云澜所供舍人鬼薪之刑，为宗庙砍柴三年；念贺氏之妻情深，葬于贺氏宗族之墓；念及贺云澜究竟为大殷效力半生，特赏其埋于御龙潭外，守候先帝。

圣旨到的那天，不少人好奇去瞧了热闹，结果十之有八在宣完旨意后两股战战，惊惧返家去了，余下二成胆大的随着官府兵吏跟去了葬着贺云澜的陵墓，眼见着坟墓被掘，棺材被当即运送往御龙潭；而另一波官府之人去了贺府，将那头七未过的贺夫人遗体运往宗族之墓，一片未知名姓的偏远山地。

“万幸，那贺氏夫妇这么些年没个子嗣，不至于留着孩子被问罪。”酒馆里不似往前那么热闹，三两饮酒之人稀稀落落地坐着，老者听一后生状似轻松地感慨后，摸了摸髯须，苍老的嗓音带着酒意，“万幸？那你可知御龙潭与贺氏宗墓相距几何？”

不待少年人回答，“是遥遥万里，恩爱夫妻，却死不同穴。”少年惊了一瞬，“得侍皇陵可是无上荣光，葬入宗族之墓也是那家世不清的贺夫人之好去处。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的赏啊。只是苦了那上百名家仆，西街的血洗了三日，现在也没清洗干净。”老者浑浊的眼瞳里照着少年傻愣愣的模样，没再搭理他。

本该在‘沧笙’忙得脚不沾地的宁佑在十几名兵士护送下来至界河边上，遥遥望着高台上摆放齐整的好几排‘罐子’，“这些，东西，要仔细豢养着，一个都不能死。”侧首看向身边人，“本官前两日派人送来了一只新‘罐’，可注意到了？”

为首兵吏硬邦邦回答，“原来是大人，那专管其食饭的小吏跑来奏禀，下官只当他胆怯不经事，恍惚了神智，原来是您。”兵吏依旧硬着声音“下官奉命看管，却只受陛下之令。无故增加，您可有陛下旨意？”

宁佑闻言眼中暗光沉沉，陛下明明只需一封密函给眼前这人即可，何叫他趟了这浑水，“密函自是有的，想必玺令是在途中耽搁，这才添了误会。”宁佑拂了拂袖口，看见上面随风而来新沾的灰，皱眉道“既然有在好生养着便罢，本官也该回去了。”那兵吏躬身拜送后，冷冷望着宁佑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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