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梦 第十二章 战长沙 爆破攻城（二）

十一月十日，晴，东南微风，这天的长沙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很是平静。除了南郊偶尔传来如打雷般的隆隆炮声，不断提醒着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城外还有相当数量的逆贼发匪等着进城砍人。

但是太平军两月余的时间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攻城行动，慢慢的也让长沙城中居民习惯了这偶尔的炮声，甚至还会指指点点戏弄一番。在鼓楼大街上，依然有官眷妇人带着奴仆互相串门省亲，讨论些胭脂水粉或者新时兴的丝织款式，只有末了间才会抱怨一句围城的不便。

其实也没什么不便的，除了南门、西门不通外，长沙北面、东面数门依然可以缒城出入，通信往来、粮油贸易依然顺畅，要说不便的，也许就是达官贵人们没法郊游了吧。

不光城中居民习以为常，就连大部分的守军也都松懈了些，毕竟除了那些为了升官发财的疯子外，谁都不愿主动出击，听闻前些日子还死了个叫李九成的千总，吓死人了，还是缩在城里安全些。

如此心态的清军兵勇每日只是上午点卯应景，点完即刻解散，该干嘛干嘛去，瞧那城南天妃祠，都快成了镇筸兵赌博戏钱的专用场地了。

这天也不例外，点卯解散后，清军兵勇各个懒散着三三两两的离去。只是这天也注定不平常，一声响彻长沙城的巨震哄然响起，城南一段长达五丈多的城垣被彻底摧毁，坍塌的碎石砖头崩落的到处都是。

紧接着巨响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海螺号声，这声音城中居民听过也知晓的，是他们口中逆贼发匪的冲锋号子。

不待烟尘完全散去，早已做好准备的两千余太平军突击队兵士们便疯狂翻上城垣废墟，因夯土层厚重，再加上碎石砖块，竟在缺口处形成了一个三四尺高的土石垒，太平军兵士必须先爬上去才能进入城中。

此时长沙城内却乱成一团，奔走呼号者不计其数，特别是难民乞丐纷纷叫嚷着发匪破城，逃命啦之类的话语，手上也很利索，不时冲进哪家富户索掠一番，扛起棉被、花衣便跑，更有甚者怀揣两个瓷瓶子一摇一晃的，也不知卖去哪里。

城内居民慌张，守城兵勇也不例外，丢弃刀枪脱去号衣者比比皆是，一时间北门大街成了香饽饽，推攘踩踏致死致伤不计其数。

唯有新晋升的总兵邓绍良一直在城南值守，见势急情危，即刻拔刀上阵，呼喊手下的镇筸兵前往缺口处堵截太平军突击队。

前一刻还在嬉戏赌博的镇筸兵也不负苗兵盛名，纷纷提刀持枪，一脸彪悍的往缺口处猛冲，那势如猛虎的劲头完全不见方才的玩闹。

一时间爬上土垒的太平军兵士与镇筸苗兵厮打在一起，只是地势对镇筸兵更有利一些，刀劈枪刺之中太平军兵士纷纷倒地，余者也被其气势所逼，退下了土垒。

邓绍良部力挽狂澜，将城垣缺口用血肉之躯堵塞，算是勉强控制了形势，但是太平军兵士也在城垣下组织第二波攻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就看哪一方支撑不住，哪一方援兵先来了。

遗憾的是清军来的更快一些，巡抚张亮基带着他的一大群幕僚在戈什哈的护卫下快步奔上城垣，见邓绍良支住了局势，顿时放心了许多。不光如此，长沙藩司潘铎、臬司周颚、郡守仓景恬这些个行政官员也带着大量戈什哈、差役、仆人蜂拥而至，起码在人数上，清军开始占优了。

陪同张亮基而来的左宗棠扶着女墙垛口冒险探头看了看，连忙向张亮基劝告，要乘发匪组织兵力的时候当先杀出，不然被其屡次冲击，难保会有失手。

张亮基也深以为然，但他没胆子扶墙窥视，遂给邓绍良下令，让他组织兵马出城击敌，凡有首级者一律官升一级。

这极大的提升了镇筸兵的热情，虽然兵勇没得升官，但是按照清军中的俗规，兵勇可将功劳卖给上官换取银钱，这可比劳什子的升官更来得实际些，也更为兵勇喜爱。

士气爆棚的镇筸兵如猛虎下山般从缺口土垒处跃下，挥起刀枪接连劈砍，邓绍良更是一马当先，一把雁翎刀连续砍倒三人，着实一员虎将。

镇筸兵打的出彩，城垣上的长沙文武官员也看的尽兴，每每砍倒一名发匪都要喝彩呐喊，仿佛在看大戏一般。张亮基更是得意的多次捋须大笑，仿佛刚才惊吓之人不似是他。

只不过清军的勇猛没持续多久，赶来支援的李纪念部鸟铳手早已列队，待突击队兵士散开后，其部下周得贤组织了一波齐射，熟练得多了的鸟铳手们非常稳定的将两排铅子送给镇筸兵当见面礼儿，后者激动得纷纷倒地拜谢，有的甚至晕死过去。

近距离的射击将镇筸兵的锐气一扫而空，也震撼了城垣上观战的一干长沙文武，甚至有胆小者屁滚尿流的翻下阶梯。一脸煞白的张亮基把漂亮柔顺的胡须都攥下来一把，抖着下嘴唇想问问左宗棠这何物如此巨响，只是抖了一阵却发不出声来。

被吓了一激灵的左宗棠直接扒在垛口上往下看去，只见茫茫多的红头巾列成多排，正在熟练的装填弹药，那长长的枪管赫然是清军常用的鸟铳，只是这一齐施放的威力都堪比八千斤神威大将军了吧！

不待左宗棠再多想，红头巾队列又喷发出一波铅子，只是这次没有那么整齐划一了，随后零零散散的射击和清军无二，让左宗棠失了兴趣。

缺口处的镇筸兵被两波铅子完全打消了锐气，总兵邓绍良更是因为站在前排被一发铅子贯穿右臂，怕是有截肢的风险。殿后的千总赵继宗直接被第二波铅子打成筛子，连声都没吭一声就栽倒了，无人组织的镇筸兵彻底溃散。

见有便宜可占，在后阵观战的李纪念当即下令，让刀牌手出击，追上一波看看能否趁机入城，也拿个先登首功来炫耀一下。随着大鼓和海螺号的响起，李纪念麾下二将凃镇兴、曾锦发带着精选的刀牌手往缺口处发起冲击。

说是刀牌手，其实不光持刀拿藤牌，还有不少双手端着虎杈的近战兵，这是一种带有三个尖尖的长柄武器，六七尺的木柄加上一尺长的铁尖，打磨锋利些，光看看就能吓煞人了。

城垣上的左宗棠见状甚是着急，站在高处的他清晰的看到太平军刀牌手分为两队，从两侧对崩溃的镇筸兵进行追击，将出城的镇筸兵挤压在缺口处。因为两边的溃兵路程远但跑的快，中间的溃兵路程近但没人追，导致一股脑的挤在五丈宽的缺口处，只顾逃命无人反击，纷纷被刺死砍到，积尸如墙。

幸而此时和春率部赶到，分一队绿营兵勇上城，以火铳射击，并投掷火弹、药桶，将刀牌手队列搞得十分混乱，又亲带主力堵住缺口，挽回了颓势。

见清军防守得力，李纪念也舍不得拿手下性命赌博，当即鸣金收兵，退回土垒工事，并安排鸟铳手严防清军可能的逆袭。不过他确实多虑了，此刻城中清军大小将领都在庆幸未及破城，文官属吏则是安排士绅居民修补缺口，恨不得将其堵得严实才好，又怎会妄想再出城击敌，镇筸兵的榜样就在眼前，可连半日都未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