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梦 第十一章 战长沙 爆破攻城（一）

翼王在湘江西岸无人可敌的时候，长沙南郊的太平军主力也没闲着，一心想着突破长沙城垣，而太平军最为擅长的破城招数，那就是穴地爆破了。

特别是从郴州吸纳了数百名挖煤工人，这些人常年处于黑暗潮湿的地下环境，对于挖洞埋火药早已习惯，并无不适。因而被杨秀清组织成一支特殊的土营，他们依靠的不是刀枪，而是以前干活的家伙什，鹤嘴锄、扁担、大铲，最重要的是火药。

这些土营兵士还有个分辨土壤的绝活，手搭凉棚放眼一望，再走近了取几捧土瞅瞅，就知道这里的地质是否适合挖掘隧道了。这手艺确实让李纪念惊叹劳动人民的智慧，虽然他们不会总结，也不能说道个缘由，但是经验主义的丰厚那是没得说的。

至于李纪念为何又跟土营搞上了，那自然是李将军升官了，管辖的队伍又多了点，几百人的土营既没兵器没法冲锋陷阵，人数上又不多不少，也符合他的官职，就被东王大笔一挥划拨过来了，李纪念也顺手领下了掩护挖掘的任务。

李纪念对于这种专业挖掘是一丁点头绪都没有，而且他也没有很强的控制欲，不会不懂装懂的上去巴拉巴拉一通。他能做的就是在挖掘地点修筑工事，分派兵士驻守各个火力点，然后给土营准备好补给，很简单但很实效。

土营兵士也无愧自己的职业技能，一伙工头模样的卒长、司马聚在一起三言两句就敲定了挖掘位置，从城垣南部的魁星楼一直到金鸡桥一线，零零总总铺设了七八个挖掘点，每两三处挖掘点便靠的比较近，方便合拢也容易防守。

李纪念对他们选的位置是非常赞同的，魁星楼一带正处于妙高峰、天心阁、长沙城垣之间的三角地带，在此处作战十分看重火炮的掩护火力，而这方面太平军明显占优势。

妙高峰、天心阁的太平军重炮正昼夜不停的轰击长沙，时不时的打上一炮，对太平军兵士而言是很提振士气的。对清军兵勇则是完全相反，长沙城垣上根本待不住人，没人敢冒着吃炮子的风险长期驻扎，给再多的银子也募不到人呢。

虽然魁星楼一带的高屋店铺、民房茅屋都被清军烧成了残垣断壁，但是经李纪念部兵士修整一番，倒成了胸墙土垒的绝佳火力点，再加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壕沟，和遍布其中的竹签木刺，反正李纪念偷偷从正面观察过后，是绝对不想冲击这种阵地的。

但是清军有必须出城作战的理由，眼见太平军土营在城外昼夜施工，挖掘隧道的烟尘清晰可见，张亮基作为守城大员可谓是恐惧万分，日夜三惊，生怕下一刻就是破城自缢之时。

幕主有难，作为幕僚的左宗棠、黄冕等湘南士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且这些人多是经世派学子，对于军事知识多少了解一些，特意针对性的布置了地听法。

所谓地听法，就是在城垣之内也挖个大坑，然后埋入大缸翁，让听力较好的人潜入其中，如此就能比较准确的听到太平军土营的挖掘方向，并判断具体的挖掘位置。

挖掘方向和位置明确后，清军兵勇也开始迎面对挖，直至挖穿其隧道后，烟熏、火燎、炸药爆破、灌沸水等等五花八门的招数就可以上了，如此干扰下，这条隧道就可以被太平军土营遗弃了。

这种战法与反制措施，倒是与欧洲十六世纪尼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围城战中使用的坑道作战比较类似。战果也很明显，太平军四五条隧道都被破坏，唯独魁星楼这边有大炮影响，还有多条隧道齐挖，令清军一直没有摸到具体方向。

心急火燎的张亮基也不顾什么外线防御了，一股脑的把城外能控制的兵勇全调回城内，其中大部分都是客兵，只有三百余湖南兵勇是和春支援的。这些兵勇被张亮基组织起来，重金抚慰，目的只有一个，缒城而出，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掉太平军隧道！

“自由射击！自由射击，小林子别装弹了，去把小炮带过来，这儿人多得喷一下！”

听到李纪念的命令，林绍章把手里装好弹药的鸟铳递给他，然后撒腿就跑，一路猫着腰踩在三尺深的战壕上边也不怕掉进去，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是身体棒。

李纪念端起林绍章递来的鸟铳，平放在胸墙上，借着土垒的缓冲对准前方扎堆的清妖，也不管什么射击步骤了，右手捏起火绳直接按上药池，只听刺啦引药爆燃，然后就是一声砰的枪响。

李纪念甩了甩右手，加厚的皮手套都被引药灼了一片焦黑，隔着皮层都能感觉那热量，换成皮肉早熟透了。把鸟铳递给身后的兵士，李纪念这才有时间望向林绍章跑远的身影，还好，这小子没被清妖枪子打中，不然他真没法给林凤祥交代。

林凤祥将他族弟安排到李纪念麾下，说是带着识些字，长长见识和本领，但实际上也是和李纪念拉近关系，虽然林凤祥官职更高一级，但却是新入东王杨秀清殿中，比李纪念晚了一步。

李纪念也不反对这种拉帮结派的小团体，毕竟法不责众，再加上两月余共同作战，也算是志趣相投了。而且东王杨秀清本身也在这么做，他认下的族弟一大堆，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杨辅清、杨宜清二人，这名字起得也真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清廷哪家旗主后代呢。

领导引领风潮，底下的人自然有学有样，林凤祥也认下了四五个小兄弟，说白了就是凑个亲，并无血缘关系。东殿里其他将领也都有这种事，比如陈承瑢就认下了不少族侄。李纪念也在刻意拉近与李开芳的关系，想着拜个把子，结个兄弟情义。

战场上走神可不是好兆头，就在李纪念愣神的功夫，一伙清军兵勇猫着腰靠了上来，领头的赫然是个千总，而且很有经验的样子。这千总一直默不作声，也压抑着手下发出呐喊，而是穿戴齐整带头冲锋，除了粗重的喘气和刀鞘的碰撞外居然没发出特别大的声音。

这也导致胸墙后的太平军兵士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等到足够近的距离时，这千总才拔刀大叫，带着人站直了身体开始飞奔。

李纪念就是被他的嘶吼声给惊醒的，连忙抄起手边的鸟铳，对着大概的方向就把火绳按到药池上开火，然后接过另一支鸟铳重复射击，嘴上也没停下，不断的招呼身边的兵士保持火力和装弹，鼓舞兵士们的士气。

这最后七八丈的距离成了清军兵勇的死亡之路，太平军兵士在危急间爆发出的火力令人胆寒，砰砰作响的枪声逐步盖过了冲锋呐喊，鸟铳喷吐的烟雾仿佛是死神的镰刀，将冲入其中的兵勇灵魂尽数收割。

清军的冲击只维持了不到片刻，烟雾散去之后的一地尸体和不断蠕动哀嚎的伤兵令人作呕。冲的最猛最快的清军千总已经爬上了胸墙，但是腰腹间的两个枪眼终结了他的生命，如小溪般横流的血液顺着土垒渗入壕沟，也许明年这里会有个好收成。

清军的先锋全军覆没，只剩些没胆子的残兵缩在各个旮旯缝颤抖，等林绍章带着两门三十斤小炮近距离喷洒铁砂的时候，这些败兵再也承受不起，纷纷丢弃刀枪，呐喊着逃跑了。

胸墙后的李纪念一把将千总的尸体推倒，大声呐喊着清理射界、装填弹药。然后将阵前指挥交给赶来支援的周得贤，这才有空处理右手的烧伤，皮手套已经被火药灼出了个大窟窿，虎口处一片血肉模糊，两根手指的皮都撩黑了大半。

林绍章给他裹绷带的时候，李纪念整只右臂都在颤抖，为了缓解疼痛只能上下牙死死咬住，磨得咯吱作响。不光李纪念，胸墙后的太平军兵士多数都受了伤，很多人都学他直接拿火绳点放，灼伤手指还算轻得，有两个炸了膛的直接拖走了。

硝烟、炮声、昏暗的天空、远处的城垣、遍地的尸体，还有滴落壕沟的鲜血，仿佛都是黑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