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望 第二十六章，暗夜苍茫

李辛夷沉默良久，思索万千，他苦笑着内心里觉得世间的仇恨竟能有如此之深，即使再多的欢声笑语也难以掩盖，不免觉得自己的行医生涯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弱。

半晌，辛夷望向吴痕，目光如炬，眼神里的坚定带有一丝严肃，嘴里冒出来一句，“应该是他！跟上次你们中的毒所差无几。”

吴痕惊诧不已，呆呆的叹了口气，沉了沉无神的目光，嘟囔道，“这就难怪了，那间屋子就是当日我爹娘歇息的地方，这么说来，他当日一进府就已经瞄准了我爹，然后寻找时机下毒，可是，为何我爹娘当日并未中毒？”

“我记得，他是下午进府的，当时吴叔和婶子正在房中歇息，他应该无从下手，想来是趁人离开房中后，再伺机而动，没想到你们当晚就离开了柳府，所以毒还留在房中某个地方，这才被后来住进来的柳芯公婆所触，因而中毒。”辛夷眼神平静的回道。

吴痕满眼都是愧疚，“这么说来，还是连累了两个无辜的生命，太遗憾了。该死的洛远山！我们就不应该放过他！”随即抬手重重的砸在案桌上，震着桌上的杯壶嘎嘎之响。

辛夷伸搭在吴痕的手背上，抚慰道，“别激动，事情已然发生了，再怎么生气和愤怒也是枉然，就算眼下把洛远山一刀给杀了，离开的人也不会活过来，我们不是圣人，救不了这世间的不公和遗憾。”

吴痕垂眸良久，轻叹道，“呵，也许吧，不过人世间最遗憾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我们虽然救不了千万，因为我们不是救世者，但可以挽救万一，我愈加坚信了学医的决心，最起码我们不必在挚友亲朋危在旦夕之时，手足无措，徒增嗟叹。”

辛夷看着吴痕坚毅的脸颊上仿佛披着别样的光芒，金灿夺目，绚丽多彩，不禁内心一热，转眼目光一沉，回想起自己行医的初衷，从懵懂的少年时就看到父辈们的忙碌济世，来不及思考为何要从事这一行，就已经被训导仁心仁爱，识别草药，背诵医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中，早已经模糊了这份真挚的初心，原来只是从守护身边的人开始。可初心再美好，也抵不过乱世的沧桑，有时候越想保护的，往往却护不了，越想抓住的，却悄悄溜走，不留半点痕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医者也有很多无奈和遗憾的时候，因为有太多的病症和患者，因为病因的特殊或者程度的严重深浅，我们也无能为力，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在自己眼前离去的无力感和自责感，你做好准备了吗？”

吴痕听着辛夷的叙述，虽然有些扫兴，但也清楚这是事实，毕竟只有像他这样经历过的人，说出的话更加有信服力，便回道，“是，可只要我努力了，即使结果不尽人意，我也至少能问心无愧的对自己说，你尽力了，这样多少也能有稍许心安，不至于遗恨。”

辛夷微微点头，“那就好，未来路还很长，真要走这条路，艰辛与困苦自不可少，最要紧的是内心底所要承受的是比常人更重的压力。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我在，我会替你担着，挡着，所以也不用太害怕。”

寥寥之语，听起来是那么的朴实，而在吴痕耳中却又那么踏实，心里头隐隐散发出的暖意，也温柔了这落寞的寒夜。

柳府的偏厅里，笼罩着一缕沉默的愁云，各自严肃的嘴脸，带着一丝悲伤和无奈。

李氏扶了扶女儿的肩头，沉声叹道，“这驿站加急信也出去送出去了，就算再快，杨生也得有个三天才能赶回，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信，能不能回来，唉。”

柳芯则是眼神里透着惶恐，抓住母亲的手急促问道，“娘，我们再找大夫吧，一定还有办法的，他们二老不会死的是吧，辛夷表哥也未必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肯定有更好的能治好的，是吧。”

李氏还未开口，旁边的丈夫如宝便脱口说道，“对，爹马上再派人去找，总不能那李辛夷说了一句，就给人判死刑了吧。”

柳芯脸颊稍微缓开，眼神里露着丝丝的光，回应道，“就是，爹，你有办法的是吧。”

如宝起身望向女儿，心里怔了一下，虽然有点心虚，毕竟他是见识过李辛夷的医术精湛的，但为了不让女儿失望，依旧赫然回道，“当然！爹马上再让人出去找，镇上没有，去县里，再不行去省里，甚至去京城，咱也把最好的大夫给找过来。”

李氏插声道，“只不过我们李家的医术，老爷是见识过的，辛夷是后辈中的佼佼者，他既然也无办法，想必是无药可救了，您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呢？”

“娘！你为何这么说，如果二老真的这么走了，等生哥回来，我怎么面对他呀，我们全家怎么面对啊，这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柳芯哭泣着说道。

李氏抚摸了着女儿的脸庞，“娘知道你心里的苦，也知道你无法面对杨生，可事情真要发生了，娘包括全家人恐怕都难以面对杨生。”

“为啥难面对，这人要真走了，实话实说不就好了，大不了就说得了不治之症，总之人又不是我们害的，我们还请了那么多大夫呢。”如宝不屑的说道。

李氏起身回道，“可这人毕竟在咱们府里头出事的，而且那么些大夫都诊断说有中毒之像，可到如今我们连中什么毒都还没弄清楚，唉。”

柳老爷子也端坐在堂上，不住的叹息着。

此时门旁传来一句沉稳的人声，“是中了洋金花之毒。”众人朝回头望去，原来是李辛夷。

辛夷朝众人拂了拂礼，“刚在门外路过听到，无意插口，还请见谅。”

李氏早已经双手捂嘴，面带惊惧之色。柳芯摇了摇母亲的衣袖，急忙问道，“到底什么是洋金花，这种毒难道没有解药吗？”

李氏垂了垂双眸，缓缓的摇了摇头，虽然她本身没有学过多少医术，但毕竟生于医药世家，儿时也多少听过一些医药之说，知道这洋金花本是难得的药材，可是却含有毒性，一旦无意沾染，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不治身亡。

李辛夷回道，“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不过需要及时医治，用量轻微者最多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四肢有抽搐之状；一旦错过时机，用量过多，则容易出现幻觉，呼吸困难，昏迷乃至死亡，难以救治。”

众人微微点头，可柳芯转即不解的问道，“不对啊，我们府里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阵疑惑，李辛夷虽然知晓缘由，但也不敢明说，以免徒增烦恼和是非。

就在此时，柳老爷子面露威色发话了，“好了，先这样吧，等来日如果二老去了，就说是突发心悸癔症，不治而亡，大家都回房歇着吧。”

柳芯还欲张口被母亲拦了拦，众人只好躬身作别。

一场风波就这么暂息于这难眠的黑夜，冬季初临，夜凉如水静如霜，也许是非永远没有断绝的时刻，只是在这无尽的夜色里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