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望 第十五章，心往学医

喧嚣的劳作是汗水打湿的声音，日暮的鸟儿也格外应景，叽喳个不停，像是在迎接疲惫的归人。干了一天活的村民，腰酸腿乏，不用抬头就已经感受到日落的清凉，伴着汗水的蒸发，身体一个个打着哆嗦，可见到一筐筐稻谷从地里腾跃而起，辗转上岸，吆喝声中，飞扬而下，铺洒在安静的地堂上，犹如一粒粒金色的琳琅，更是众人心中那幸福的希望。

吴痕早早回了家准备着饭菜，虽说没能下田，但是这后勤工作可得做好，不能拖家里的后腿，洗着几颗白胖胖的大萝卜和绿油油的大白菜，切了几条小肉丝，捞点油水，没办法肉太贵，只能沾沾边儿，还好有鲜美的鱼汤可以用来镇镇场子，也不至于显得太寒酸。

饭菜煮成，带上大门，吴痕来到地堂看看情况，众人都在翻铲着地上的稻谷，堆成一大堆。李辛夷见状问道，“这就成了吗？是要装袋了吧。”

众人都是一笑，吴痕上前咧嘴回道，“还早着呢，起码还得晒三个太阳。”

“晒三个太阳？这天上不就有一个太阳吗，哪来的三个。”辛夷愣愣的问了问，额头的汗液和泥土混在一起，交织成一幅水墨泥土画。

吴痕笑得更欢了，“不是真的晒三个太阳，意思是还要晒三个晴天，这稻子的水份才会晒干，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哦，是这样啊，那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需要三个晴天才行啊。”

一旁的仲才缓缓的说道，“所以说种田靠天收，得老天赏饭吃，所以自古以来，风调雨顺都是老百姓最期盼的，一旦遇到个灾啊难的，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李辛夷眼角飞出一阵黯然，独自叹道，“太不容易了！”

吴痕凑近眼眸轻弄，说道，“这就感慨啦，不像你大大夫一贯的作风啊。您可是见惯了人世间的生死的，还差这点？”

李辛夷微微闭了双眼，再深情地张了开来，款款的道，“生死乃是世间最后的底线和结局，可大多数人都还得生活过日子，这过程里的万千际遇，也是格外动人的。你明白吗？”

“明白与否重要吗，自己多经历经历，自然就都会明白了，不是吗？”吴痕璀璨的眼眸，在暮色的深凝中依旧独特与亮眼。

“说的也是。”辛夷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吴攸则是一脸的不耐烦，费力的堆好眼前的谷堆，帮着父亲一起把提前备好的简易帐篷盖在谷堆上方，以遮挡雨露之用，而后朗声道，“喂，那边的两位别光顾着谈情说爱好吗，搭把手啊。”

“来了！”吴痕脸带微笑的看了辛夷一眼，随即转头而去。

“我就偷个懒，不去了，一会晚上还要去那边换药呢。”辛夷揉了揉肩头和腿脚欣然的回道。

如珍整理着农具，正用碎布擦拭着，以备来日接着用，听到后赶忙张口拦道，“额，换药的事，不着急，一会儿先同我们回去用了晚饭再去也不迟啊。”

“啊？这样啊，那，好吧。”辛夷边回着话，边瞅了吴痕一眼。

吴痕娇羞的一个回眸，立马转头不再看他。

在地堂另一角的暮瑶，因为她爷孙田亩比较少，所以早早就收拾好了稻谷和农具，准备回去的时候，向吴痕这边投了一眼，先是淡然一笑，转而自顾叹道，“看来是真有戏啊，这回铁定能成了吧。”

一旁的爷爷忠久侧了侧头连忙问道，“什么有戏啊？”

暮瑶扬了扬头，回道，“您老自己看咯。”

忠久望了一眼，低声笑道，“我也挺看重那小子的，真要成了，别的先不说，最起码家里头有个小病小灾的，人家立马就能给治了，多好，是个保障啊。”

暮瑶瞥了眼爷爷，惊道，“原来你是看重了他这个啊。”

“你不懂，这人上了年纪啊，最看重的就是身子骨了，没病没灾那就是福，傻丫头。”忠久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暮瑶的肩头。

这边的爷孙温馨确实动人，可另一头的三子家地堂这边，叶氏无声的冷脸干活，沉浸在自我的劳作中，可没闲情搭理着别处的纷扰。只是累的像个泥人的洛远山眼神和心思却时时不离开这边，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甚为关注。

洛远山心想，“看来这李大夫主要目的并不是来治腿的，早知道他心思不纯，如今倒也不掩饰了，可惜了三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我该告诉他吗？不行，这样太过于打击，不如想个法子阻止他们才行，那人在这里太碍眼了。”说着眼角斜出一丝狠意，没在无垠的暮色里。

吴痕眼见这里的活已安置妥当，便朗声道，“快回去了，要不然啊，锅里的饭菜估计要蔫了。”众人随后便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而归。

“可算是干完了！能好好歇着了，不容易啊，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废了。”吴攸边走边抱怨道。

仲海则在后摸了摸他的头道，“这就要废啦？才一天呢，接下来至少还要五六天忙活，想歇着啊，恐怕是难哦。”

吴攸紧接着嚷道，“不会吧，这一天就要了老命了，五六天，那是要死人的，老胳膊老腿，可经受不住哦！”一边说着，一边还捶着肩膀和后腰。

“尽瞎说，你个小娃，哪来的老胳膊老腿啊，都没下田，没摔稻，能有多累，比你累的人啊，多多了。”仲才摇了摇头，呵斥道。

吴攸一听，吐了吐舌，然后依在仲海的身旁说道，“其实啊，我觉得累倒不是最重要的！”

“累不重要，那什么最重要？”仲海闲意的陪他搭着话。

“最重要的啊，那是咱这方法不对，如今咱这收谷的方法，太落后，累死累活不说，效率还不行，等将来啊，得有高人发明些能省时省力的玩意，让咱小老百姓，不至于那么辛苦。最好啊，不用人力的那种，美！”吴攸仰着头，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和憧憬。

“你说的轻巧，现在这耕作方法都传承上千年了，哪能说变就能变的啊。不用人力，你是想着法的想偷懒吧。”吴痕驳斥着弟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二叔则不以为然，“那也说不定啊，说不定多少代以后，真能实现呢。”

仲才则脸露出一瞬微笑，抚了抚须道，“嗯，或许吧，我们这辈子是等不到了，也许我们的后代子孙辈能看到那一天。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该是一幅怎样的光景啊！”

如珍顺嘴插上道，“就算后辈子孙能看到，也要先有子孙再说，人家到现在都单着，还提什么子孙啊，不抱希望哦。”边说着边佯装摇了摇头。

“娘，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这上面来啊。”吴痕又气又好笑的说。

吴攸大喝一了声，“对，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到家啦！要赶紧填填五脏庙啦！”

“别着急，先打点水洗洗，瞧你那一脸的脏兮兮，手都成乌龟爪子了。”如珍连忙说道，转头一想，“一会洗完了，去三子哥家把人李大夫叫来，听见了没。”

“知道啦！”吴攸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众人一阵清洗过后，吴痕端了饭菜上桌，退在一旁等候李辛夷的到来，转眼间，忽见父亲手一直扶着后腰，面露难色，似有疼痛之感。吴痕忙关切的问道，“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吴仲才长长舒了口气，叹了叹道，“可能是白天弯腰的久了，又用力过度，扭到腰了吧，没事，晚上用药酒擦擦，明日可能就好了。”

吴痕还是不大放心，一溜儿的钻进内屋去拿来药酒，然后递给吴攸道，“去，帮爹擦擦。”

“这马上用晚饭了，吃完再擦吧，不在乎这么一会儿。”吴攸为难得回道。

“要不我来擦吧。”二叔仲海伸手说道。

如珍拿着碗筷正走了过来，“不用不用，先吃饭吧，一会再说。”

吴攸转念又说道，“再说了，别忘了，咱们家现在可是有大大夫的，一会给他看一下，啥毛病治不了啊。”

正说话间，门外李辛夷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缓缓而至，惬意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吗，门外就听到阿攸在叨叨。”

“哇，您来的太及时了，快救命啊，我爹他受伤了，快给瞧瞧啊。”吴攸喊道。

李辛夷忙上前问道，“吴叔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了伤？”

吴痕连忙说道，“是后腰，应该是扭伤。”

辛夷来到仲才身后，检查了一番，用手摸了摸伤处，仲才已经感到一阵扎心似的的疼。辛夷初步推断是腰部闪伤痛，忙对众人说，“是闪伤，用药的话得用西瓜阴皮研成末，盐酒调服即可。不过眼下我手里没有这药材，不如一会吃完饭，替吴叔以艾灸止痛，效果也是极好的。”

“那太好了！大夫出马，一个顶俩！三言俩语，药到病除！”吴攸满心欢喜的朗声道。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先吃饭吧，一会就麻烦小李大夫了。”如珍嘴里头可是乐开了花。

吴痕也是幽声轻言道，“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辛夷含着淡淡的笑意回道。

众人围坐一圈，晚饭的桌上欢声笑语，完全忘记了白天的辛劳。饭后辛夷替仲才针完艾灸后，仲才疼痛大减，浑身充斥着暖流，感到很舒服，盛赞了辛夷的医术高超。眼见天色已晚，辛夷准备拜别而去，如珍则示意着吴痕送一送。

二人出得吴家的门，见月色撩人，便放缓了脚步，辛夷见吴痕低头不语，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也不怕摔着。”

吴痕抬头而望，两眼深凝，说道，“我们家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嗨，就为这事啊，我还以为是啥呢，谁叫我正好是大夫呢，碰到有人受伤，难道不救啊。”辛夷欣然的回道。

吴痕看他一脸沧桑，确实那么的善良，仿佛经历过许多世事，却还是有难能可贵的纯朴。嘴角一扬，“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什么？”

“我想和你学医。”

“你要学医？为什么？”

吴痕眺望了一眼月色，是那么的明亮与皎洁，温柔的洒在人间的每一块地方，显得是难么的博爱与宽容。“因为我觉得茫茫岁月，许多东西都是过眼云烟，人世间只有一份情才是长久不衰的，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可无论怎样，维持这份情感都需要一个好的身体，健康的体魄才是永远的支撑，而学了医术能在我们身体不适的时候，挽救与万一。虽说人生苦短，但再苦短，我们也还是有一段过程要走。就像刚才吧，如果不懂医术，可能我阿爹就要疼痛受罪好些天，还未必能好，请大夫还要去几十里以外的镇上，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可怎么得了。”

李辛夷望着吴痕诚挚的眼眸里，透着一丝深情和期盼。于是点了点头，“嗯，说这么多，看来你是真心想学了。”

“当然。”

“可你要知道，学医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常年累月的学医和经历，成千上万的药材，千变万化的病症，可谓是博大精深，多少医家大者人穷其一生都未必钻研透彻。而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医家问诊，往往需要格外仔细，再三斟酌，万不能妄下诊断，搞不好随时都会闹出人命，你明白吗？”

吴痕心中感慨，口中叹道，“原来这是一条荆棘之路啊，不过我不怕，我可以先从学习了解开始，不去诊治，等将来某一天有所小成了，再去行医，况且行医也需要官府的执照文书，我又怎会不知呢。说到底还需要你这个师父愿不愿意收我为徒啊。”

“收你为徒？那不行。”辛夷以拒绝的口吻转了转身，往前走去。

“为啥不行？”吴痕不解的问道。

李辛夷停了脚步，回头攒眉笑道，“你真不知道啊？”只见吴痕摇了摇头。然后辛夷继续道，“要是收你为徒，那么以后我们便是师徒关系，该怎么能成为那种关系啊。”

说罢，吴痕耳根一红，面露窘态，“你真坏！”

两人你追我打的在月下追逐，农家的疲惫气息扑面而来，村里头的夜晚甚为寂静，多家已经息了烛火，鼾声阵阵，完全没人理会门外的嬉闹。虽然各家地堂上堆满了未晒干的稻谷，不过在这样僻静村庄，民风还算淳朴，并不需要看守，周围是那样的安宁与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