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望 第十二章，二叔心动了

隔天的早晨，天微露晨光，仲才便带着仲海一道离村，本想带个轮车，但转念一想，又不是采买什么大件货品，于是只带了几个空包袱轻装上阵，赶路也快些。

吴痕也早起去河边洗了洗衣裳和鞋袜，河水清凉起寒，一帮子娘们也都双手微微透红，但都还在有说有笑，欢声笑语遮住了淡淡凉意，吴痕候在一旁，看了看不远处的三子哥的家，清露打湿了院中的篱笆，泛出早春的碧翠。秋风吹动了檐外的茅草，散出晚秋的荒芜。烟囱里漂出缕缕轻烟，虽经不住风的撩拨，转瞬飞散不见，却道出了烟囱下的人早起开灶。屋外并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吴痕低了低头，神色略有暗淡。

此时，正好同样过来涣洗的吴暮瑶瞧见吴痕的样子，便从后轻轻一拍，“一大早的，发什么愣呢，思春啊？”

“去你的，我哪有。”吴痕半推了推开暮瑶道。

暮瑶望了眼三子哥家的方向，低眉轻言道，“呵，你真的喜欢他吗？这回决定好了吧。”

“决定什么？”吴痕抬了抬眼问道。

“你说呢，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你的事呗，说的人家李大夫。”暮瑶答道。

吴痕沉眸微思，然后轻哼一声道，“决定什么，人家都不知道到底什么心思，我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远观而已？”

“什么远观近观的，我可不懂，我只知道喜欢就是心里有他，对人家好，然后最终嫁给他就对了，搞那么些弯弯绕，到头来不还是两样，要么在一块，要么分开。”吴暮瑶直白的说着。

吴痕回了回头，沉眸了片刻，缓声说道，“或许感情的事，并非那么的非黑即白，也有中间的，有些人，既没有在一起，也没有分开，但是心中却永远记着他，念着他，想着他，也是一种别样的人生。”

“妈呀！都快得道了，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脑袋里的五迷三道的东西都快把人给拾掇傻了，要不了几年啊，出家当尼姑算了。”暮瑶凑近低声笑着说道。

吴痕反身一巴掌轻拍在暮瑶的肩旁，“去你的，你才去当尼姑呢！你讨打！”两人追逐了几下，一旁的妇女们回头问道，“谁要当尼姑啊，哈哈哈。”

暮瑶回怼了一句，“你们才当尼姑呢，你们肯定是想爷们了，想的都比不上一个尼姑了，哈哈。”

吴痕缓了缓口气，掩了掩面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忘了问了，久爷爷怎么样了，听说那日也是感到不适，好些了吗现在，本来是我们家的不幸，却连累了他老人家。”

“还好，回去喝了你们家李大夫的药，就睡到半夜，出了汗，第二天就好多了。”

“什么我们家，他还不是我们家的，别乱说。”吴痕娇羞的侧了侧头。

“好好好，不乱说，等哪天人家跑了，就等着慢慢后悔吧，到时候啊，哭都来不及。”暮瑶慢悠悠的端起侯在地上的木盆，然后扔了一句，“有位子了，还不快些。”

“哦。”吴痕应了一声，眼神里确实转瞬一思，飘过一缕联想。

秋晨微凉，三子家各人也在相应忙活，李辛夷煮好草药后，便在院中饮茶小憩，洛远山和叶氏走了上来。

叶氏和声道，“李大夫辛苦了，三子的伤应该无大碍了吧，昨夜我听他还疼的厉害，都叫了好几声呢。”

李辛夷缓声从容，“嗯，伤口已稳定，疼痛是因为草药的效力渗入骨中，初始却有些许疼痛，慢慢就好了，如果草药太过温和，很难起到好的效果，因而斟酌再三，还是添了药量，只求早日康复。”

“哎呀，真是太感谢李大夫了，你真的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叶氏边说着，眼角挂着些泪痕，不住的擦拭。说完便理了理衣角去厨房烧煮早饭去了。

一旁的洛远山嘴角先是一阵感怀和宽慰，转瞬正色上前言道，“李大夫果然医术精湛，堪比当世能手啊，不知三子兄弟的腿还需多少时日才能下地，李大夫还能委身留侯多久啊？”

“怎么，公子很关心我的去留啊。”

“说哪里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左右大夫您的去留呢，不过是一时关心，多嘴一问罢了。”

李辛夷继续嘬了一口茶，神情自若道，“有始有终，方为待人本色，更何况身为一个医者，当然更得如此了，病人的身体未愈，怎敢离开，要是离开后病人中途起了什么变化，那岂不是我身为医者的过错了，这样的过错可不是几两银子能补救的，往往就是一条人命啊！”

李辛夷说话之时，瞥了一眼洛远山，言语中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洛远山则是目光一沉，淡然一笑，“呵，那是自然，李大夫不愧是杏林大者，修为与境界也是超乎常人啊。”

听完一番尤赞，李辛夷泯然一笑，不再言语。

转眼临近中午，村里的炊烟已经弥漫，吴仲才和仲海拖着一脸汗珠，喘着大气赶了回来，刚进村口正好碰上忠久路过。

忠久躬着腰停了停脚步，问道，“回来啦，可有收获啊？”

仲海侧了侧头向肩后瞟，回道，“囔！都在这呢。”

“这些是？”

“哦，是来年开春的新种，因为是头次订购，所以只买了少许，先试用着。等真能长成，再让村里人大批量种植。”仲才拭了拭额头的汗珠，欣喜回道。

忠久则是颇为平和的关切道，“嗯，真好，到时候啊，村民真该好好感谢你！那帮子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帮着支持也就罢了，还尽在那唱反调，真不知怎么想的，唉！”

“说谁是不知好歹呢，背后说闲话，您就不是为老不尊啊？哼。”只见吴田刚从田里回来，被其听了两句，不愤的说道。

“哦，你听到了，听到了也没事，我老头子从不说瞎话，你那日带头闹着不买新种，到时候粮食不够官府的银税，我看你还能豪横的起来？”忠久当着吴田的面，侃侃而谈。

吴田一脸轻蔑的眼神，扬着脖子道，“豪不豪横，那也得有本事，我们家仨儿子，这就是本钱，也是底气，只怪你老头没福气，儿子没养成年，收养个没带把的，怪不得别人……”

“你！！！咳咳。”忠久被气的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深咳了几声。

仲才赶忙上前扶了扶，轻拍了拍其后背，帮其顺顺气。然后转头对吴田斥道，“吴田，都几十岁的人了，说话留点口德，别什么张口就来，儿子孙子都在望着呢，可别让他们跟你有样学样！”

仲才的威信在全村还是出了名的，那吴田虽然不愤仲才的村长之位，但是也不敢太过得罪，于是吴田低了低头，应了一声，“唉，知道了。”说完抬腿就要走。

“就这么要走啊？过来！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人都一把岁数了，你也不吃亏。”仲才拉着吴田不让走。

吴田咬了咬牙，顿了顿，很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声，“对不住了哈。”声音未落，扭头便走了。

仲才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回头扶了扶忠久道，“您别见怪啊，回去睡一觉，把它给忘了。吃饭了么，要不上我那去对付着点。”

“不用了，丫头已经做好了，你们刚回来，赶紧回去歇会吧。我是不会跟他见识一番，他们家，上代都这样，一幅自大高高在上的样，也不知道神气个什么，唉，那我就回了啊。”忠久说着也黯然拎步转身。

“您慢着点啊。”仲才喝了一声，看了看仲海道，“走吧。”却看到仲海半天没挪步，脸上还恍惚的出神。

回到吴家后，如珍还在厨房烧了锅菜汤，吴痕见父亲和二叔回来，忙接过了他们身后的包袱，转头去拿来脸盆打水，吴攸也知趣的收了玩心，去茶壶里倒了两杯茶，递了上去。

仲才瞅了一眼仲海道，“还没回过神呢，真瞧上人家啦。”

仲海抬了抬眼，然后一沉回道，“大哥说什么呢。”

“都到家了，这儿也没外人，有啥不能说的。我看她对你倒是蛮不错的，虽说带着个孩子，不过模样和谈吐还算得体，就是还不知道背景身份，也不知道曾是个什么人家。”仲才接过吴攸茶，抿了一口。

吴攸一听就来劲了，“什么情况，爹，二叔被谁瞧上啦？”

仲才一如既往的回瞪了一眼，“被谁瞧上用得着你个小屁孩管啊，有闲空快去帮你娘搭把手去。”

看着吴攸噘着嘴离开，吴痕也顺嘴问了句，“怎么了爹，是在外面碰到什么了吗。”

仲才笑了笑说，“没有，是你二叔在跟我买种子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孤儿寡母正为了点吃的，受几个恶汉欺负，你二叔发善心，救了人家，人家孩子娘一个劲的感谢，恨不得以身相许呢。”

吴痕惊喜的诧异道，“真的啊，这可是英雄救美啊，说不定是一段良缘呢。既然是孤儿寡母，肯定是饱受欺负，二叔您这只帮一回可不行啊，要是下回再被人欺负那可怎么办哦。”

仲海被说的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如珍此时正从厨房出来，解了解围裙道，“怎么办，凉拌，你说你二叔倒是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你自己个，就不行了呢。”

“爹，娘又戳我软肋！”吴痕一个手拽了拽仲才的衣角撒娇道。

仲才轻呵道，“你就别说她了，都是大姑娘了，脸皮子薄，经不住说的。”

如珍一边收拾起了桌子，一边沉声道，“是，是，是，又大姑娘，又脸皮薄，等再过几年啊，变成老姑娘了，脸皮自然就厚了，到时候我再说。”

吴痕一脸的尴尬，依在父亲身旁那个窘迫样，格外的不自在。

如珍回头看了看仲海，换了口气道，“你们说的到底是哪村的人家啊。”

“林窑村的吧，我们是在那遇上的。”仲才回了一句。

如珍问仲海道，“既然知道地方，你要是真看上，嫂子哪天去帮你打听打听，这种事，还是得靠我们女人家才能问的清楚。”

仲海紧紧的攒着手中的杯身，脸颊浮现一阵微红，结巴的道，“那，那就有劳嫂子了，我都这岁数了，还要托付嫂子说这事，真是不好意思啊。”

如珍连忙瞥了一眼吴痕，然后回仲海道，“嗨，没事，你这岁数不算个啥，人家脸皮薄的都不嫌自个岁数呢，好着呢。”

仲才见状打断道，“行吧，那这事就先这样，总算是件喜事，再加上咱们采买的新种子，可谓是喜上加喜，中午得好好吃点喝点。”

吴痕关切的对父亲道，“爹。好好吃点可以，喝点就别了吧，老喝酒容易伤身，从前你在县上就多喝，可那时候年轻，现在上了年岁，可不能贪杯了，要多注意着身子。”

仲才沉思片刻，转瞬道，“额，成，那就多吃菜，以茶代酒，还是花茶，哈哈。”

如珍嘴角一撇，“总算是有点孝心。你们这爹啊，就是听女儿的话，不过啊，也听人家小李的话，看来是一对哦。”

“人家是不是一对，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受欺负的感觉。”吴攸从厨房蹿将了进来。“老爹最偏心，就知道疼他老姑娘，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安慰安慰他大儿子，孤苦宁丁的在厨房烧着火，都不过问一下。哼！”

仲才无奈的一笑，“听起来像后爹似的，瞧把你委屈的，我哪有不疼爱你，只是你还小，很多大人的事跟你说不明白，你还偏要插嘴多问，我当然要生你的气咯。”

“俗话说得好，不懂就要问！大人的事，谁天生就懂的啊，不也是慢慢渗透的，你们总把我当小孩，这也不跟我说，那也不跟我说，那我还怎么成长啊，幸亏我头脑机敏，自学成才，不然啊，真成了只会活泥巴的大傻子咯。”

“哈哈，说的对，阿攸这孩子我就挺喜欢的，将来我要是有孩子，就要像他一个样。”仲海起身抚了抚吴攸的头，不住的夸赞道。

“像他！呵，迟早屋顶都给你掀了。”吴痕不屑的摇头说道。

仲海则不在乎，“没事，掀了就掀了，咱们再盖，哈哈。”

吴攸竖起了大拇指，盛赞道，“不愧是马上要恋爱的人，说话，心界，那就是不一样啊！”

几人相看而笑，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