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少年 第十一章

“你一定想问我有没有再次去购买假币。”高落补充到。“我当然做了回头客，又去购买了400块的假币。这么肥的油水，干上一票后，我已很难保持清醒的头脑了，然后我被骗了，卖家收到钱后没有再回复过我，他算准了我的心思，拿着钱跑路了。这就是贪婪带来的惩罚，我当时根本没想到及时收手。你能理解的，很少有当事人能看穿这个局，我被骗是必然的。卖家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我早该料到能干这种勾当的人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可是我又没法把他怎么样。”说完他叹了口气。

我心想这就是贪婪造成的结果，人们总会在利益面前失去理智，总有人会在暗处准确抓住你的心理，利用这点进行欺骗。不过说回来，不论高落还是卖假币的商人，他们都一样，都干着骗人的把戏，我打心底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俩沉默了好一会儿，就那么继续往前走着。晚风一阵一阵地吹在身上，白天的疲惫仿佛都随着这清风飘到了远方。高落又点起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一会儿他点燃了不少的烟。

“我们这些人，在工地上努力的工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对于这里的一部分人，他们来这里，或许是为了家庭，家里有可爱的孩子和老婆等着他挣钱养家糊口，他是一个家的支柱，这就够了，这就可以让他对未来还怀有美好的期待，对生活心怀感激，所以即使干着很累的活儿，也不抱怨辛苦。”

一团烟雾从他嘴角里吐出来，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他接着说：“另外还有像我这样的人，不务正业，没有能力去做一番成就，最后为生活所逼迫，为了生活下去而来到这里。我是说，我们是为了最基本的生活而来的，我们无可奈何，生活把我们逼到了这里。生活有时是那么不公平，它对我们这些人没有善意，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仅仅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了浑身的力气。”

我皱眉听完了他的讲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的看法，或许我也不配去说点什么，但我最终还是发表了一些或许很幼稚的观点。

“生活会逼迫每个人。”我说，“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例外，他们的人生一帆风顺，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人都像我们一样，是个平凡的人。我是说，如果一个人最开始的时候拥有的东西很少，甚至一无所有，而后来他获得了成功，得到了大部分人都想要的东西，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定承受过巨大的痛苦，或者他绞尽脑汁，努力地去得到这一切，不是吗？虽然我只是个16岁的小孩儿，但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仅仅明白道理是不够的，人人都了解许许多多的道理，可他们还是无法成功，当然，我也属于他们的一员，否则我这些天就不会在这热的要死的工地上流下那么多的汗了。事实就是如此，要变成自己想变成的样子，大道理要明白，坚定的意志力更是绝对不可或缺，而这正是我们所缺少的。”

“我理解你要说的意思，你想说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让自己过得更好。”他说。“但这只是你口头上说说而已，现实可没有那么简单。你刚才只是听到了我过去人生的一小部分，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小到不足以让你真正地了解我。你听我说，我早早地辍了学，在社会上混日子，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本来和我一样，家境算不上困难，但也仅此而已了，并没有过分的富有。可后来发生的事改变了这种情况，你看到了，郑州发展的很迅速，以前的城中村一座座地被拆除，而那些被拆掉的房子的主人，一夜之间就拥有了大量财产，几乎成了或大或小的富翁。你明白吗？你甚至可以说是暴富，钞票一下子多的超乎所料，房子的问题也完全不用担心。我的那些朋友，也随之变得光鲜亮丽，他们毫无顾虑地大把大把花着钞票，而我，开始在他们身边显得格格不入。我曾经想努力融入他们，但没有钱是绝对的硬伤，你能理解吧？没有谁口袋里没有钞票却能装作很有钱的样子，这样做也只会让人异常痛苦。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曾和我一样不务正业的那些人，突然之间差距变得那么大。钱可以自己挣，但有些人生来就拥有的钱，够一些人用一辈子去流汗争取了。现实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在起跑线上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听明白了，他是被发生在身边巨大反差的经历深深击中了，以至于产生了这种消极的观点。但16岁的我没法去说服他，我无法去改变他的想法。我只能说，人就是这样被自己所经历的事影响的，人们无法对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事视而不见，而一个人的思想，一直在被自己人生经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曾过着很不错的生活，家庭的过分宠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他长大后游手好闲，和社会上的朋友鬼混，突然间他发现自己与朋友们的差距骤然拉大，大到他无法承受，他拥有的不足以让他像那些人一样尽情挥洒人生。而这种落差让高落深受痛苦的折磨，或许嫉妒和不满在心里不断滋生，以至于做了违法的事情去搞钱，这些事让我有点同情起他。

我沉默着，不再说些什么。他的想法或许有一部分是正确的，让人为之难过，但未免太消极悲观了。我是说，如果人人都和比自己强的人去分个高下，那只会是是自寻烦恼。

在我成年后遇到过一个人，他的一番话让我印象深刻：我从来不会羡慕那些物质上比我过的好的人，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为此付出过比我多太多的努力，我会去尊重他，而不是羡慕。

而那时我这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幼稚少年，也坚信着人生是可以为了目标努力地去追寻的，即使最终失败了，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成为了一个再平庸不过，成为了一个仅仅为了活着就拼尽所有力气的人也没关系，因为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