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生者的自述 第七掌 选择与坦白

夜已深，一个身穿朴素衣衫的少年在帝都的大街小巷中徘徊，不知该去向何方，不知该见何人。

最后，江姜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梅林道观，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江姜的心里格外乱，他来到帝都的第一个住处就是这梅林道观，现在，他要走了，最后又回到了梅林道观，难道这就是梅林道长说的缘分嘛？

江姜没有上前敲门，而是挑了一处低矮的墙边，翻身跳了进去。

噗，一声轻响，江姜双脚稳稳的就站在了地面上，接着月光四处打量了一下，旁边是柴房。

江姜凭借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他缓缓的走到了云景的房门外，透过窗户的缝隙，江姜看到了正在拥着被子呼呼大睡的云景，江姜不由得嘴角上扬了几分，虽然云景的嘴很碎，但却是让江姜心里觉得最亲近的。

江姜看了看云景，然后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原本想要就此离去的，但是却心思一动，脚步朝着大殿走去。

咯吱

江姜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大殿的门，走了进去，大殿里的供台上还有两只尚未点完的蜡烛正在绽放着最后的光明。

江姜来到了供台前的蒲团上双膝跪下，然后抬头看了看悬挂的三清画像，心中在默默的诉说着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

突兀的声音打乱了平静，江姜回头望去，是梅林道长，梅林道长依旧是身穿那一身道袍，只是这一次，手中多了一根拂尘，梅林道长站在大殿门口，淡淡的开口询问道。

江姜站了起来，对着梅林道长抱拳鞠了一躬，然后就想要离开。

刚走到大殿门口，就被梅林道长的拂尘拦了下来，“回来了，也不去看看我？反而是去看云景？难道心里在怨恨我吗？”

江姜站住了，脸色平静的回答道：“没有，只是想去看一眼云景，有些想他的唠叨了，我以为您休息了，就没有过去，我这就走。”

“走？去哪呀？”

梅林道长收回拂尘，迈进了大殿里，对着三清画像打了个道门稽首，然后转过身来等待着江姜的回答。

江姜转过身来，没有隐瞒的回答道：“我打算离开帝都了，我不喜欢谢府，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打算先四处走走。”

“二两，谢家有谢家的规矩，对待逃奴，他们会不惜代价的将你抓回来。”

梅林道长给江姜解释道。

“梅林道长，我现在叫江姜，不叫二两了，而且，我也不是逃奴。”

“江姜？这名字还算不错。”

梅林道长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前面的那个蒲团邀请道：“能坐下来和我说说你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吗？”

“抱歉了，梅林道长，我要走了，下次见面在聊吧。”

江姜却是罕见的没有听从梅林的话，开口拒绝了，梅林也有点意外，看来江姜是真的不喜欢谢府，也是真的很想离开了，甚至急迫到不愿意在与自己交谈。

“江姜，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少年人能走多远，还是回谢府去吧，如果不愿意回去，那就留在道观，继续做你以前的事情。”

梅林道长开口挽留道，他已经将江姜卖了一次了，这一次江姜能跑出来他也很意外，出于愧疚与弥补的心思，梅林还是想要劝劝他。

“梅林道长，我在谢府练了武的，我不在怕别人打我了，而且，这一次我不想再让别人替我做决定了，我不喜欢这样。”

江姜咧着嘴笑了笑，还是拒绝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重要，没有家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未来他想要自己决定，不喜欢，那就离开。

江姜转身就走了，但是没走几步，梅林道长的拂尘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还练了武呀，让我试试你练得怎么样？打的过我，那就可以走了，打不过，就乖乖的听话。”

梅林道长有些戏谑的声音从江姜背后传来，搭在江姜肩膀上的拂尘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江姜的脸色淡漠了下来，双眼微微一眯，右脚抬起便向后踹去，可是却踹了个空，搭在江姜肩膀上的拂尘却是收走了，然后江姜只觉得自己背后传来一股劲力，下一刻，他就飞了出去。

噗通

江姜直接飞出了大殿，在大殿外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后只见梅林道长双手揽袖，拂尘搭在手臂处，脸带笑意的走了出来。

“就这？”

江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平静的说道：“梅林道长，我只想离开，请不要阻拦我了，我知道你很厉害，我打不过，但是非要阻拦我，我也会拼命的。”

“我说了，打赢我，你就可以走了。”

……

“那就得罪了。”

江姜双腿分开站立，上身摆出了一个拳架，看上去是有几分样子。

梅林道长对着江姜伸出手，然后勾了勾，脸带笑意，示意着，来，拿出你的本事来。

江姜脸色阴沉了几分，然后双腿猛然发力，快走几步，一跃而起，右手成拳，对着梅林道长狠狠的捶了过去。

梅林道长双手不再揽袖，拂尘如剑一般挥出，但是却在即将击中江姜时分散成一片，江姜顿时被阻拦住了视线，拳头打空，落地之后还未站稳，便被一脚踹了出去。

轰隆

江姜被一脚踹飞了出去，撞在了一堆劈好的木柴上面，木柴被撞的四散掉落。

“你可以用武器。”

梅林道长缓步走了下来，脸色依旧平淡。

江姜抓起了身旁的一根木棍，以双手持刀的样子抓住了木棍底部。

“练的刀？”

“那就让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吧？”

梅林道长眼中升起了笑意，然后竟是率先出手，手中的拂尘对着江姜如剑一般刺去。

转眼便到了江姜的面前，江姜来不及过多思考，身体往一旁一转，堪堪躲过了这一刺，然后身体快步后退几步，再次与梅林道长拉开了距离。

“小子，临危而退可不是练刀之人该有的。”

梅林道长脚步紧跟其后，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在用拂尘去击打江姜，而是用一只手掌朝着江姜攻去。

彭

江姜的奋力一刀被梅林道长巧妙的躲开，然后一掌拍在了江姜的胸口，江姜直接被拍的往后不断退去，梅林道长脚步紧跟其后，然后又是一掌拍在了江姜的胸口，直接将江姜给按在了地上。

“小子，服不服？”

梅林道长笑着问道，在他看来，江姜的那两下子还不够看，这一场战斗完全就是玩闹。

“不服。”

江姜怒吼了一声，然后手中的木棍朝着梅林道长的腹部狠狠的刺了过去，梅林道长眼神一眯，翻身躲过了江姜的这一击。

“呵呵，来呀。”

江姜站了起来，双手握住木棍，嘴角不自觉的咧了开来，有些狰狞，双眸的深处也隐隐有血色浮现。

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濒死反抗的野兽一般。

不知道为何，此刻的江姜看上去就是有些危险，只见江姜双腿在地上猛然一使劲，直接就原地跃了起来，朝着梅林道长的方向用手中的木棍狠狠的劈去。

“呵，小子，还生气了。”

梅林道长收起了笑意，神色平静的说道。

然后只见梅林道长脚步轻移，江姜的木棍几乎贴着梅林道长的衣服划过。

彭

梅林道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出，江姜这次却是没有被踹飞出去，而是用一只手臂挡住了梅林道长的脚。

然后只见江姜怒吼一声，手中木棍抡出，直奔梅林道长的另一只腿而去。

梅林道长脸色平静的直接原地一跃，躲开了江姜的攻击。

“只有蛮力，但是打不到别人，那这蛮力有与没有有何区别。”

梅林道长跃开之后，不等江姜起来，便一步来到了其面前，一拳轰出，砸在了江姜的腹部狠狠江姜被打的本能的弯了腰，然后只见梅林道长一掌拍在了江姜的下巴上，直接将江姜打的原地飞起，然后狠狠的落在了地上。

“小家伙，也不怕怒火攻心，伤了身体。”

梅林道长一掌拍在了江姜的胸口，然后在其身上又点了几下，江姜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原本还想挣扎的手臂缓缓垂落，眸中的血色也缓缓褪去不少。

梅林道长看着昏过去的江姜沉默不语，然后就直接坐在了江姜的身旁。

“哟，大晚上的和一个孩子动手，梅林道长好兴致呀。”

一道戏谑的声音自道观的大殿上响起。

梅林道长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嘲讽道：“什么时候谢府的谢辰公子成了梁上君子了？我这只是一个破道观，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梅林道长误会了，我可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只是来找人的。”

谢辰带着谢一从大殿的屋顶上一跃而下，来到了梅林道长的身旁，淡淡的说道。

“我后悔了，现在我不想让他去谢府了。”

梅林道长站了起来，来到了谢辰的面前脸色淡漠的说道。

“我原本以为是给他找了一个好归宿，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并不喜欢谢府。”

“所以，梅林道长是留下他了？”

谢辰淡淡的询问道。

一旁的谢一今天罕见的佩了刀出来，等到谢辰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谢一的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之上，只要双方气氛不对，谢一便即刻拔刀。

“怎么？想动手吗？”

梅林道长淡淡的背负着双手，然后面带笑意的询问道。

谢辰伸手按住了谢一的刀柄，示意不可，然后开口解释道：“梅林道长误会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他自己的人生本就应该他自己做主，我们都不能捷越的帮他做出选择，这就是我的态度，如果他不想回谢府，我这小道观还是有他一席容身之地的，如果他不想留在这，那么天下之大，他那都去的。”

说完之后，梅林道长看了看江姜，心里想到：小子，你的人生我还给你，先前是我做错了，我帮你选择了我认为适合你的，既然你不喜欢，那么你以后的人生就应该由你来选择，谁也不能帮你做选择，谢辰，亦是不能。

“如果他愿意跟我回去呢？”

谢辰笑着问道。

“那是他的决定。”

“那么我有一事恳请道长相助。”

梅林道长转过头看了看谢辰，世家子弟都是这么脸皮厚的吗？真是长见识了。

“说说看？”

“我想让道长传授他武艺。”

谢辰伸出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姜。

“我为何要传授他武艺？”

“……”

“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梅林道长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答应。

谢辰先前看了梅林道长与江姜的交手，他敢肯定，梅林道长绝对是一名一流高手，只是这让他很意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向深居浅出的梅林道长竟然是个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为了某些需要，所以，他便生出了让江姜随他学武的心思。

于是就这样，谢辰便和梅林道长以及谢一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直到东方的天空中破露出一丝黎明前的曙光，江姜才悠悠转醒过来。

“醒了。”

谢辰的声音在江姜的身旁响起，江姜身体微微一僵，但还是坐了起来。

“不辞而别？”

谢辰笑眯眯的询问道。

江姜想了想，看了一眼谢辰，最后还是诚实的回答道：“我不想留在谢府了，我不喜欢那。”

“嗯，这个理由我接受，是我太心急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是我的错。”

谢辰竟是点了点头，然后诚恳的道歉道，一旁的谢一和梅林道长都有些惊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身为谢氏长孙，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竟然会对一个不知来路的少年道歉。

“但是，你应该和我说的，我不会怪你的。”

“对不起。”

“江姜，你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也是个读书的料子，就像是一块被污垢遮掩住的美玉，需要细细打磨才能美轮美奂。”

“我马上就要去从军了，是因为大楚已经不行了，文臣贪财无为，武将软弱涣散，这个天下已经漏洞百出了，除了还有几个傻子还在不断的缝补。”

“我谢辰不是一个贪恋权位之人，也不喜欢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我谢家执相位四朝有余，可是这个国家却不如以前了，天下官员有责任，我谢氏也有责任，甚至，连皇帝也有责任，所以，国朝未曾亏待谢家，那么谢家就该已死报效朝廷，天下人都知道这个国家有了问题，但是他们却没有人想要帮这个国家去除顽疾，他们不做，那我谢辰做。”

“现在的楚人已经无法挽救了，所以，我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身上，但是我需要先找个人作为例子，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调教出一个合格的楚人，他懂的圣人教诲，他也会弓马骑射，他有怜爱之心，他也有雷霆之怒。”

“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好久了，直到我母亲将你送到了我的面前，起先，母亲是想让你练成一流高手之后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我也同意了，但是今天，我改变了这个主意，你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单纯的不像话，尤其是在我听到了你和梅林道长的对话之后，我发现我的决定是错的。”

“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是成为我刚才说的那种人，一个是我放你离开，给与你自由。”

“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去跟我看一件事情，看完之后，你在考虑做出选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