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生者的自述 第六章 怨烦

“站起来”

小院子里，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兵赤裸着上身，手中拿着一把木刀，对着一个趴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喘气的少年喝骂道。

“要记住，在战场上，被击倒了那就意味着死亡，因为战场不是单打独斗，那是数千上万人挤在一起厮杀，你倒下了，不是被后面冲上来的人踩死，就是被眼前的敌人砍死，所以，站起来！”

江姜的脸贴着地面狠狠的喘了口气，然后伸手握住了掉在身侧的木刀，拄着木刀艰难的站了起来。

“我不会教你招式，因为那没用，在战场上招式在华丽好看都没用，只有最快，最狠的刀法才能杀敌，不要在乎招式，只要是能杀死对方，哪怕你把刀当成枪一样乱刺都行。”

“所以，我只会打你，让你习惯挨打，让你适应痛苦，你要学会反击，学会接招，学会如何一刀砍死对方。”

老兵看着艰难站起的少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但是语气依旧冷淡，无情。

江姜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双手持住木刀，大喊了一声之后，颤抖的双腿再次发力，朝着老兵冲了过去，手中的木刀高高举起，对着老兵的面孔狠狠地劈了下去。

老兵的眼睛一眯，身体往旁边一扭，江姜再次劈空，不等有补救，老兵便狠狠的用木刀拍在了江姜的背上，一下子，江姜就被拍倒在哪里，占满了尘土的脸庞想要再次抬起，但是刚刚离开地面就又掉了下去，彻底昏了过去。

“废物。”

老兵看着昏迷的江姜，不禁吐出了两个字，但是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老兵弯腰一只手捞起江姜，另一只手将江姜掉落在地上的木刀捡了起来。

推来了江姜的房门，将死狗一般的江姜往床上一扔，木刀也随手扔在了桌子上，搬起椅子，坐到了江姜的身旁，扒开了江姜的上衣，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江姜的身上不断的捏打着，这是在帮江姜活血化瘀，以免第二天起不来床，看着江姜那瘦弱的身体，老兵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训练方法不对，但是没办法，他只会那些在战场上厮杀的手段，他也想让江姜接触那些所谓的什么武功秘籍，但是他没有呀，谢辰把江姜扔给了他，说是让自己教他刀法，剩下的啥也没给他。

其实他也试图教过江姜军中的通用刀法，可是，实在是江姜学的太慢，甚至，可以说江姜根本不适合练那套刀法，所以，常年混迹于军伍的老兵就想了个办法。

自己揍他，然后让他对自己出刀，不练什么刀法了，让江姜单纯的依靠本能出刀，以后与人对敌，敌人才能难以琢磨江姜的刀法，这样获胜的可能或许会大些。

不过，这小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双方第一次试探的时候，老兵都被江姜那惊人的力道吓了一跳，但是空有一身蛮力不行，还需要技巧，眼力，和果断。

虽然江姜身体瘦弱了些，但是筋骨强健，而且极有韧性，换个名师，肯定能出人头地。

老兵帮江姜柔了半个时辰之后，便给江姜将被子盖好，然后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谢一和谢辰已经在等待了，老兵赶紧将自己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边穿着一边走向谢辰。

“公子，咋来了，有事？”

老兵咧开嘴笑了笑问道。

谢辰点点头，询问道：“怎么样？”

“没事，昏了而已，晚上就能醒，是个好料子，就是可惜没有名师教导，反而是学我这战场厮杀手段。”

“没事，反正他是要跟我去战场的，学这些正合适，再说了谢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没人会，也没有人能教他上等武学。”

谢辰淡漠的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

“他什么时候能练出来？”

“公子，他这才刚练，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老兵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谢辰淡淡的看了老兵一眼没有说话，老兵也得之自己说错了话，想了想赶紧回答道：“半年之内，必成一个合格的刀客。”

太久了，谢辰顿时就皱起了眉，但是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过苛求了。

“尽快吧”

谢辰说完之后就走了。

谢一从怀里掏出两个白色瓷瓶，递给老兵，老兵打开一闻，上好的外伤药，和培元膏，看来公子还是很在乎这个少年的。

谢一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然后就走了。

到了傍晚，江姜才缓缓苏醒过来，“啊”一翻身，后背火辣辣的疼，江姜有些忍不住的出声轻呼一声。

彭

门被打开了，老兵端着一大碗饭，上面堆满了菜，还有些肉，甚至还浇上了肉汤。

老兵将饭放在了桌子上，对着江姜说道：“既然醒来了，就别装死了，吃饭，年纪轻轻的，练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老兵的名字没人知道，但是人家都叫他老狼，所以，慢慢的老狼也就成了老兵的名字。

江姜听到了老兵的喝骂之后，静静的坐了起来，穿衣，只是衣料划过后背的时候江姜的呼吸都有些加重了。

坐到了桌子边上，江姜拿起筷子静静的往嘴里扒着饭，也不说话，老狼也坐在了屋内那唯一的一张床上，也不说话。

等到江姜吃完之后，老狼从桌子上的茶壶里给江姜倒了一杯子清水让他喝下，然后自己拿着碗走了。

临走前，老狼淡淡的留下来了一句话，：“公子在书房等你，抓紧去。”

江姜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木刀，迈着酸痛的双腿，去了谢辰的院子。

一盏茶之后，江姜来到了谢辰的书房外，伸出手在门上轻轻的敲了几下，里面就传来了谢辰的声音。

“进。”

江姜推门而入，谢辰正在书写着什么东西，抬起头看了江姜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了句：“去把昨天认识的字都默写出来。”

江姜哦了一声，走到了书房里的那一副待客的座椅上，上面已经放好了笔墨纸砚，江姜将木刀放在了自己的脚边，然后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毛笔占满了墨水之后，在桌子上开始书写了起来。

谢辰也写完了自己的东西，将笔墨放好之后，来到了江姜的身后，弯腰拿起了江姜放在地上的木刀，看了看，然后用木刀拍在了江姜的肩头，淡淡的说道：“字迹不工，重新写。”

也不是江姜没有读书的天赋，其实他天赋还不错，只是今天和老兵练刀的时候双臂挥刀太多次，有些脱力了，所以写在纸上才有些扭曲缭乱。

江姜将那张作废的纸写完之后，才又换了一张纸重新写，等到写完给谢辰过目之后，谢辰才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月亮悄悄的升了起来，静寂的院子里回荡着青年教书的声音，以及少年跟着读的声音。

很久之后，谢辰看了一眼外面，才结束了今天的教学，江姜将笔墨纸砚收好之后，又将书房简单的打扫了一边才离去。

回到了房间，江姜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双眼无神，脑袋放空的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不知不觉的，有一行泪水从眼角划过。

此刻的江姜只觉得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种，他不想过这种生活了，他有点怨烦了，他只觉得他自己就像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似的，总是再听别人的话。

夜深了，江姜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刚明亮，老兵起来了，他敲了几下江姜的门，片刻之后，已经穿戴整齐的江姜便走了出来。

洗了一把脸之后，江姜便开始在院子里蹲马步，手里还拿着他自己抄录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在那里认，在那里背。

半个时辰之后，江姜的双腿就不由自主的有些抖动，老兵走过来，用手轻拍了一下江姜的双腿，江姜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挺直了腰背，又是半个时辰之后，江姜终于坚持不住了，老兵也让他结束了蹲马步，然后让江姜将自己的抄录的字放回去之后，便开始了打拳。

拳法也是军中通用的拳法，虽然江姜军中刀法练得一般，但是拳法学的还不错，跟着老兵打了两趟拳之后，江姜就已经浑身冒气了热汗，尤其是在如今的这个已经冷下来的季节之后，远远的看上去像是新出笼的包子似的。

老兵端来了几个馒头和一小盘子咸菜，江姜眼睛微微一亮，拿起馒头，就开始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之后，老兵让江姜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又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噗通

江姜又一次被打到在地，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在站起来，而是选择盘膝坐在了地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怎么？想放弃了？”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成不了什么大事。”

老狼淡淡的开口讽刺。

“我，我……”

江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江姜发现自己有些怀念在梅林道观的日子了，虽然每天也是很累，但是却很充实，他干活的时候云景在一旁和他说话，给他讲自己和师傅在一起的过往，到了晚上还教他识字，不像如今这样，每天除了练武挨打，就是抄书，抄字。

江姜有点想走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听老狼说这个天下很大，生活了很多人，但是江姜却不知道自己离开谢府之后该去哪，他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每天看着别人都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一起，虽然有的过的很苦，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每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江姜也会跟着笑，但是笑笑之后，他就不想笑了，他觉得自己很孤独。

“哼”

老狼将木刀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就走了。

江姜捡起自己的木刀，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就这样，看到了傍晚。

到了傍晚之后，江姜依旧去了谢辰的书房学字，但是这一次，他显得格外没有精力，时常走神。

谢辰看了看江姜，便结束了今天的课程，让江姜回去休息了。

江姜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好，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木刀和放在一旁的他自己抄的字，就这样坐了好久。

月上柳梢头之后，江姜终于有了反应，他站起身来，拿出了自己从梅林道观穿出来的衣服，将身上谢府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那身从梅林道观穿出来的粗劣衣服。

然后，吹灭了灯，走出房门，轻手轻脚的关好房门之后，江姜便离开了院子。

他来到了谢府的一处墙边，身体快速的冲了过去，一只脚在墙上踩了一下借力，另一只脚也踩了一下，身形拔高了不少，江姜双手扒住了墙头，双臂一使劲，身体就上去了，江姜坐在墙头上看了一眼谢府，最后又看了一眼谢辰的院子，江姜知道，他不想这样帮谢辰了，但是他不会忘记这个约定，总有一天，只要谢辰需要帮助时，他会回来的。

江姜跳下了墙头，看着空旷的大街，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是他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自己不想待在谢府了。

江姜走上大街，走进了一条小巷，身形消失不见了。

只是，江姜走了之后片刻，谢府的侧门开了，两道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跟着江姜的步伐，也走入了那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