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第四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陈长安摸了摸神情显得有些呆滞的陈青青脑袋，除了那不断收缩的瞳孔，陈青青看上去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两样。

“嗯。”陈平平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像只受伤的野兽。

严格来说，陈平平并不知道噩梦是什么，但他只知道大师兄说的都是对的。

陈长安看着慢慢有了几分少年模样的陈平平，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陈平平被掌门抱回蜀山那年，也就两三岁的样子。可以说当时的陈平平除了孩童的外表以外，几乎再也找不到一点像人类的痕迹。

除了远超正常幼童的行动能力和智力，更是对于所有人都有强烈的攻击性，包括将其抱回来的陆向前。

十年前的陈长安也不过八九岁，那时的他还沉浸在父母失踪的悲伤之中。面对着里里外外全是陌生面孔的蜀山，他甚至比陈平平还要排斥蜀山。

“人命中都有一个定数，长安就是你命中的定数！”

陆向前每次吃了陈长安的闭门羹后，都会在门口悠悠地念叨着这句话。

“长安就是你的定数！”

在如今的陈长安看来，长安确实是他一定要寻找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掌门说的定数吧！

“师弟，总有一天师兄会离开蜀山的……”

陈长安话没有说完，他不确定说了陈平平能不能听懂，更不确定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

离开蜀山，他又该去哪呢？

“师兄，你要去哪？”

陈平平不懂师兄的惆怅，只知道师兄离开他就会难过。

去哪？

陈长安也不知道，但九州这么大，总有一处是可以去得的。

……

“那我可以跟师兄一起去吗？”

陈平平淡漠的表情下，不太看得出来他到底期待怎样的回答。

“不行。”

陈平平显然对师兄斩钉截铁的拒绝感到有些失望，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些许。

“不是师兄不想带你去，而是那是师兄该走的路。你也应该走属于自己的路，那样你才是陈平平啊。”

陈长安勉强挤出个笑脸，揉了揉陈平平那小脑袋瓜。他当然知道陈平平听不懂，但这话说到底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师兄回来。”

陈平平说着，对着陈长安缓缓深处右手小拇指。这是陈长安教他的，当两人互相拉拉小手指的时候，就是做出约定的时候。

……

黎明时分，伴随着第一声嘹亮激昂的雄鸡啼鸣，厚厚的云层被一道道金光刺穿。

火红色的圆球钻出地平线，将自己的光辉洒向整个九州。

“哦喔哦喔哦哦哦喔~”

蜀山某处屋舍内，少年的哀嚎声极其有节奏感。

王霸诞作为一个正常男性，特别是他这种血气方刚的修士，早上运功结束后升旗那是必然的。

但王霸诞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享受到三师妹的叫醒服务。激动之余，一下站起身来就往床下跳。

江湖中人都知道唯快不破，就在跳下床的前一刻王霸诞就已经隐隐感觉下半身有些不对劲，立马手搭在床边想要借力回到床上。

说时迟那时快，魏落阳猛地足尖发力，整个人退却到了门口。五根玉指毫不犹豫捻成剑指，对着还未落地的王霸诞指了过去。

“噌！”

身后那柄“南凉冰”立刻出了鞘，顺着魏落阳剑指所指的方向快速疾射。

于是，险些从此“长处变短处”的王霸诞便发出了开头那一段富有节奏感的哀嚎。

只见他一只手扶着床，整个人静止在半空中，一柄剑身薄如蝉翼的软剑不偏不倚靠着大腿根部插进墙壁。

往上一寸，小王霸诞们从此再也没有降生的可能了。

王霸诞努力一边尽量保持着身体平衡，一边

想去拔出那柄“南凉冰”。

或许在“名剑排行榜”上，“南凉冰”的排名没有那么突出。

但在“奇剑排行榜”里，“南凉冰”可是一直以来都榜上有名的。

“诛仙碧月北暖阳，屠妖春水南凉冰。”

若不是因为“南凉冰”特点着实出奇，“名剑排行榜”也不是进不得。

“哼！”

魏落阳手腕一提，在王霸诞快要触碰到之时，将飞剑收了回来。她可不想哪天抱着“南凉冰”打坐的时候，突然跳出个王霸诞的心魔出来。

“正殿广场，晚了你就自己跑步到山脚和我们汇合。”

魏落阳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霸诞这时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复之前那般灵活，直接重重摔在了床板上。

“哐当！”

从魏落阳眼里看去，王霸诞的屋子明显震动了几下。里面还能清晰听到王霸诞“诶哟”不停的惨叫声，但魏落阳丝毫没有过去看看的意思。

“假如这真是王家暗子，我们是不是可以断定王家气数已尽了？”

魏落阳站在院子外喃喃自语一般，看向王霸诞屋舍的方向不由得出现一丝迷惘。

“……”

沉吟片刻，魏落阳扭头朝着正殿走去。

……

一行六人，清一色的白底黄衫。这是蜀山内门弟子的装束，在修行界中蜀山内门弟子下山历练是很很常见的一回事。

“长安，作为大师兄，照顾好师弟师妹是你的首要任务！当然在安全范围中，让他们自己磨练磨练也好！”

二长老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啰嗦的人，但往往处理事情的时候，又面面俱到。一人给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以后，就挥手远去了。

“师姐，有时候我觉得，二长老更像掌门。有钱、大方……还有钱！”

张翠花偷偷趴在魏落阳耳边说，殊不知这一切都清晰地传进了某个穷光蛋掌门的耳中。

陆向前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刚伸进上衣衣襟里的手，然后拍了拍掌将五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面前。

“长安，那个行程路线规划好没有？”

陆向前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副“九州舆图”，陈长安立马识趣地把手里同样的舆图别到了腰后。

“是弟子疏忽了，还没有！”

陈长安说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诚恳的表情。

“青州可是个好去处，而且你四师妹这丫头的家里人可是对她挂念得紧呢！”

陆向前说着，意味深长地朝张翠花看了一眼。

“不要，我才不要回去！”

张翠花脸色一变，就好像看见猫的耗子一般，拔腿就跑向马车。

“臭丫头，看你敢再说我坏话！”

陆向前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笑容，然后一一嘱咐了众人几句。

“少吃点！”

陆向前拍了拍王霸诞那日益见长的肥膘，估摸着这一趟下山估计又能长不少。

“注意身体！”

看着一副随时能够躺地上讹人的龙东强，陆向前拍了拍他肩膀。这倒霉孩子，摊上这条命。

“脾气收敛些！”

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魏落阳，陆向前恍惚间有种女儿出嫁的悲伤感。

“哼！”

“哼！”

和马车上的张翠花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用鼻子发出了不屑的鼻后音。

“……”

走到陈长安面前，两人对视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好听师兄的话！”

对于陈平平，反而是陆向前最放心的一个。因为只有他，才会无条件地相信陈长安任何决定。换句话说，陈长安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走吧！”

陆向前一只手掌捂着额角，遮住大半张脸。另一只手手背对着众人招了招，示意他们可以开始赶路了。

随着五人脚步渐渐远去，陆向前高大的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

“唉，孩子长大了，迟早要离开家的。”

马车渐渐消失在天边地平线后，一只手掌拍在了陆向前的肩膀上。

原本还低着头，一副神情悲痛的陆向前突然直接化成一道残影。

“哈哈哈，二师兄，谢谢你慷慨解囊啦！”

陆向前突然出现在二长老身后，手上鼓鼓囊囊的五个荷包袋。随手掂了惦，最少的也有十多块灵石。

“你……唉~”

二长老回头狠狠瞪着他，但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师弟的节操居然这么没有底线。

“放心啦，师兄！我只是怕他们突然暴富，然后从此堕落了。”

“我这个当掌门的，哪能看着自家亲传弟子受苦不是？”

“放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给他们留了点的。”

陆向前说着，身影又是变成残影，出现在了二长老又侧。

“二师兄，别白费力气了。我这些年练这身外化身就是为了躲你法阵的，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年修为为什么寸步不行？你就算画一万个也抓不住我的！”

陆向前的声音仿佛从二长老身边每个角落都响了起来，二长老抬头看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陆向前的身影。

“哼！”

眼看奈何不得对方，二长老也只能愤愤地拂袖而去。

“长安，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数百个陆向前一时间齐刷刷地看向山腰间飞驰的马车，看起来都是同一个人。

但是靠近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着明显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