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第三章 天煞孤星

“嘘，不要说话！”

陈长安把手指竖在嘴唇边，一方面努力抑心中的恐惧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画面。

恐怖吗？

当然恐怖！陈长安虽然也算见过些许世面，但对于那同类别当做玩具肆意摆弄，肆意践踏的画面仍然无法接受。就连一向从来不会表露情感的魏落阳都好几次邹着眉头捂着嘴想要挪开视线，但最后看了眼只是有些反胃的陈长安后，又咬咬牙接着逼着自己去看。

“你不害怕？不感觉恶心？”

陆向前看到龙东强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差异。龙东强一直都是弱不禁风、病殃殃的样子，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胆子不会大到哪里去。

“妖怪还应该吃人的吧？”

龙东强并没有回答陆向前的话，反而答非所问的指着上面最远处的一个小点。如果不仔细看，那里很容易被忽略。

“呃，唔啊……”

终于张翠花和王霸诞同时没忍住冲出去找地方吐去了，魏落阳则是好几次脚都挪开了，但人还是不肯走。直到陈长安发觉她面色煞白的，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只好装作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也冲了出去。魏落阳一下子如临大赦，亦步亦趋地追赶几人而去。

“人肉，是什么味道？”

陈平平流着哈喇子一只手指搭在嘴角，脖子使劲往上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听说是酸的！”

“要不你尝尝我的？”

一旁的龙东强耸耸肩，然后撸起了一只袖子伸到陈平平面前。

“……”

陆向前及时阻止了，不然陈平平指定得真常常。

……

“现在长老会一致决定，派你们所有真传到骨冢打探情况。”

“你们都是我蜀山未来百年、千年的顶梁柱，迟早要历练的。”

“长安，这也是我为何多次催你回山的原因。你也不要怪师叔，妖族的事实在不方便在心中详说。”

陆向前把情况一一道来，随后再次挥手将头顶上的画面散去。

“大师兄，真的会遇到妖族吗？”

张翠花毕竟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平时在蜀山也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一听到可能遇到吃人的怪物，难免心中有些慌乱。

“放心，应该不会。”

陈长安也不敢过于肯定，毕竟自己特殊的体质摆在那。这事他也从未跟别人说过，目前也仅限自己知道。

十多年一直呆在山内相安无事，直到陈长安十七岁第一次下山时才发现。自己有着类似于“天选”一类的特殊体质，容易碰到奇遇也同样陷入麻烦。

“有他在，你很安全！”

由于大家也不过金丹，辟谷虽然不难，但终究还是有口腹之欲的。很快就准备各自回去收拾行李，连夜下山去。临走时，魏落阳摸了摸张翠花的脑袋，然后咬牙切齿的盯着王霸诞的上半身某处一字一字地说。

“师傅，你就别点头了，快救救徒儿啊！”

在场人一听，看向王霸诞的眼神立刻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王霸诞浑身肥膘都吓得抖了起来，一把抓着身边三长老的手臂，哭丧着脸。

三言真人无奈地摇着头，自己徒儿啥都好，就是“胆子小”。同样贪嘴，但凡他能够陈平平十分之一的胆量，自己这把老骨头不出十年就可以退休了。

……

午夜，夜风渐起。

一道黑影从院子中弹射而起，稳稳落在了屋顶上。

陈长安双手枕在脑后，顺着屋顶坡度躺下。金丹境界以后，修士都不需要睡眠这种东西了，更是不会存在梦境这种东西。

屋内的陈平平睡得鼾声如雷，听得陈长安羡慕不已。

他当然也可以在神识中创造出千千万万个父母的虚影，但清醒的神识会明确告诉他那是假的。

长安！

虽然至今仍然没有打探到任何关于长安的消息，但陈长安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这是他目前仅有的线索。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父母只是希望自己“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但在突破金丹那一天发生的事让他更确定了“长安”是指地名。

有人说，人的记忆是一个硬盘。其实每一眼看到的东西都会被我们记入脑海之中，但由于普通人在识别读取时功能不完善，只能够读取一部分。包括存储也是如此，需要反复清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才能够保证功能正常运行。

而到了金丹境界，这些功能都会得到完善，并且可以根据存储的记忆补充完整那些遗忘的东西。

而陈长安正是突破金丹那天，回忆起了父母无意中的一次对话。

……

“那东西动了！”

“幅度很大吗？”

“还行，只是轻微的动了动四肢。”

“哎，也不知道那东西对于九州来说，是福还是祸！”

“当初在长安城，我们或许真的不该犹豫！”

“……”

“都怪我，要不是我一时心软。可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妖的眼神会那么迷茫、愤怒、无助……”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是九州的罪人。”

……

陈长安知道父母曾经去过长安城，并且在那里放生过一只什么东西……或者说妖？而且那东西和母亲还有类似神识相连之类的交流方式，可以肯定的是父母的离奇失踪和那东西脱不开关系。

前段日子下山，陈长安无意中打听到有人在阳州凉山关月村附近见到了一只硕大的巨兽。模样凶猛，但性子极其怯弱。当他正准备前往阳州时，掌门的飞剑就到了眼前，只能无奈作罢。

“御剑飞仙？”

“移山填海？”

“呼风唤雨？”

……

陈长安摊开掌心看了看，随后紧紧握了起来。这些虽然并非他真心追求的，但却是他前进不得不需要的。

修仙界从来不是个处处充满爱的地方，至少那只是表面。杀人越货、勾心斗角、明枪暗剑……当遮羞布被一块块揭开后，人类的阴暗面便会暴露无余。

陈长安不敢说自己就完美无缺，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看起来或许是个合格的大师兄、合格的正道少侠、合格的青年才俊……但这些不过是他们看到自己的表面罢了。

合格的大师兄又怎么会以花言巧语蒙骗师弟师妹？

合格的正道少侠又怎么会一剑抹去十余条人命？

合格的青年才俊又怎么会为了修为而与魔教暗中勾结？

……

“若是师长知道了这些，我怕是就真的要长安了，呵！”

陈长安苦笑一声，或许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丝犯怵的。但是谈及后悔，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一切本就是他陈长安的选择，即便再选一次，也同样丝毫不必犹豫的选择。

只不过，这蜀山当真是有些感情了啊！

陈长安看了看眼前大殿楼阁的剪影，不知为何心中徒增了些许要别离的伤感。

……

“师弟，长安到底是不是你算出的那个天煞孤星？”

蜀山密室中，陆向前“风情万种”地半躺在石台上。密室中央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衣冠冢，牌子上只有陈天河三个大字，甚至连“之墓”两个字都被刻意省略了。

至于为何说陆向前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妖娆，主要是他被人用法术困在了石台上。而被困住的前一刻他显然正想换个舒服的姿势，不出意外的话出手的人应该就是正在说话的二长老了。

“师兄啊！咱们手足情深真多年，你有事说事，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先解开一下行吗？”

陆向前无法开口，只能利用千里传音的办法来说话。好在他多年都沉浸在钻研占卜之术上，神识的操控早已炉火纯青，所以声音也能精准的控制在这密室之中。

“少来，最近你那身在化身的本事越发离谱。要不是我以门库令牌为诱饵，我连你毛都找不到一根。”

二长老扬了扬手中令牌，立刻贴身收了起来。

“哼，我就知道这是诱饵，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双手呢！唉……”

陆向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垂头丧气，当时拿到令牌的一瞬间他都已经能够想象出明天二师兄看着空荡荡的宝库时的表情了。

他哪里算不出来这令牌有问题，他是算不准自家二师兄而已。毕竟老头身死道消的前一刻，还没有忘记给二师兄的烙印下了一道针对自己卜算的禁制。

“二师兄，大家师兄弟一场。不就是……诶，想要你就尽管来吧！”

“我是无所谓啦！”

陆向前哪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说话的声音依旧明显是咬牙切齿的。

“不……不……过……不过拜托你轻点，我怕疼！”

陆向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唯唯诺诺地补充道。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的修士，浑身上下的筋骨早已锻炼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要说疼的话基本算是玩笑话了。

“呸，你想什么呢？大师兄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蜀山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掌门感到羞耻吧！”

二长老看他此时依旧性子跳脱，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你不是说要老子的毛吗？”

被扇地一连转了好多圈的陆向前用最无辜地语气反问道。

“……”

二长老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哪里还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模样，更像与兄弟玩闹的少年。

“唉，师兄！”

“别走啊！”

“我还在转圈圈呐！师兄！”

……

任凭身后的声音叫得撕心裂肺，二长老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自己刚才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天罗地网”，陆向前真想要挣脱可能也就片刻的事。

既然他不挣脱，又再三故意带跑话题，显然是不准备松口风了。

与其这么纠缠下去，不如自己去找找其他线索。

“师弟，你怎么了？”

这时，二长老仿佛隐隐听到一个声音。一个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一个听了能够让他在任何环境中都能把提着的心放下来的声音。

“大……大师兄？”

原地呆呆愣了片刻，二长老颤抖着声音轻轻问一句。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才叹了口气继续往外走。

大师兄，真的死了！

若是他在，天煞孤星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