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之人不寐 第十六章 来日（一）

舒县城外四十里，一处不知名的山坳当中。

张狂贪婪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是世俗的金粉气，也非权力的日月光。而是世外桃源的桃李芬芳。

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总是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却没有说出根本，那就是苛政猛于虎。这山坳当中的村落，显然是没有遭受苛政的侵袭的。

没有官府的“官命促尔耕，勖（xu）尔植，督尔获，早缫（sao）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一切也能显得井然有序。

正是晌午时分，初夏的太阳已经有点温度。农人们很有默契地躺在田间休憩，有的在补充能量，吃的东西张狂有见过，那就是饼。但是具体是什么成分的饼，张狂就不清楚了。

但看样子不难吃，因为很好下咽，要是是用劣质的淀粉作物做的饼，不可能如此好下咽。

一行行田垄，一道道禾苗。正借着晌午的阳光，肉眼可见似的生长。农人们有没睡的，都痴痴地看着自家地理的苗儿，傻乎乎地笑。黝黑的皮肤，点滴的汗水，略黄的牙齿，微微的皱纹，组成了一幅美丽的农人画像。

一条黄土的道路顺着山坳流出来的溪水，蜿蜒而出，越来越大。道路两侧不是故意种植的树木，但是却显得错落有致。还有一些早熟的野果子，微微泛红，吃上一口肯定是满嘴生津，因为太酸了！

小娃子们在溪流比较浅的地方嬉戏。有聚精会神抓蜻蜓的，有老神在在建设“小堤坝”拦住鱼儿，准备晚上给阿父下酒，自己也蹭一口吃的。有砍下长势不怎么样的竹子，编织竹制品的。还有顽皮的，在浅水与深水边缘疯狂试探，想知道竹笋炒肉怎么吃的。

哞哞~

大水牛摇晃着尾巴，瞪着大眼珠子，大声叫着，像是在宣告此地的领导者前来视察了。

“小娘子！是周小娘子！”一个童声大喊。

随即又是一阵阵叫小娘子的声音从道路旁，田地间，山坳里，村落中，溪水里传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村的臭流氓！张狂笑着，连带着之前杀人的阴郁也都隐去了。

不多时，小娃子们已经都扑到了周阳的身边，都是小的，大的应该是被父母教诲过，男女有别，不能这样做，只是跟在周阳的身边，跟她打招呼。

“阿姊，阿姊，我是狗子！”

“阿姊，阿姊，我是二狗！”

“阿姊，阿姊，我是大狗！”

……

哈哈哈~张狂被这群娃子们的贱名给逗乐了，好嘛，来了一群小狗崽子。

周阳摸摸这个的头，拉拉这个的小手，还抱起了一个女娃子，女娃子拿了一支粉红色的花，有点不舍地插在了周阳的发髻当中。这是她最珍贵的礼物，已经养了有几天了，其他的野花再美也比不上。

这也是张狂见过的最美的花儿配的最美的人……

小娃子们争先恐后地献出自己认为的最珍贵的宝贝要给周阳，有竹笛，有漂亮的石头子儿，有编织得十分精巧的草帽，还有花圈，呃不是，是花环。

筑坝抓鱼的小娃子有点急了，他也想过来，但是舍不下即将进入圈套之中的溪鱼。只能远远地大喊：“阿姊，等等我，我马上就抓到鱼了。今天的鱼不给我爹，给阿姊吃。还有河虾和河蟹呢！”

这一喊，即将进入口子的鱼儿，一下都跑光了，气得那小娃子直跺脚。

“抓鱼要有耐心！”周阳笑道，比之平常的笑容多了更多的东西，张狂看得有些痴了。

小娃子想回应周阳一声，却怕又吓走了鱼儿，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周阳不住地点头，童趣十足。

走了有一会儿，周阳放下了怀中的女娃子，围在身边的娃子们渐渐散了。

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女娃子却没有走，扫视着周阳和张狂，看周阳的眼神是亲爱，而看张狂的双眼则带着丝丝的敌意。张狂有点尴尬，想摸摸女娃子的头，被她给避开了。

“阿姊，这是你的郎君吗？”女娃子有点怯怯地问道。

周阳的脸红了一下，拉过女娃子的手：“不是呢，柳儿怎么会这么想呢？”

女娃子仰着小脸，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因为刚才这个黑郎君看阿姊的样子，像极了我爹看我娘的模样。爹娘说，这是爱，因为爱，所以还会给我生好多的弟弟妹妹。”

张狂的老脸也红了，红黑红黑的，赶紧将眼神从周阳的身上转开，心中有点气恼：你这女娃子怎可凭空污人清白……窃玉偷香……不能算偷……青春期的事，能算偷么？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窈窕淑女”，什么“君子好逑”。

张狂的心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周阳明显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而且刚才张狂的眼神，她也注意到了。及笄（ji）女子么，对这些情绪都是敏感的。跟张狂一样，周阳的脸也转向了一边。

只剩女娃子似懂非懂地走在两人的中间，迟疑了一会儿，又跑开去了，跟其他女娃子攀谈起来，窃窃耳语。

这段路程顿时像铺满了玫瑰花似的，暧昧了起来。半晌，两人都没有一句话，身形倒是越来越靠近。

正当两人的手背要碰上的时候，周阳在这里的居所到了。

居所的位置相对村落来说比较高，周围也有三四户的人家，不过都是有一段距离的。错落而开，既不显得此处的位置孤独无依，也不显得这里高高在上，有一种众星拱月的美。

住处的下面有一个空地，外部虚围着十几个花坛，上面盛开着各色各样的花朵，想是周阳种植的。张狂扫视了周围一圈，不由得感叹，审美这种东西，女孩子是天生的敏感。可能是因为女子本身就是造物主寄托美的生灵吧！

张狂收回审视的目光，鼓起勇气看向了周阳。周阳也正好抬起头，看向张狂。四目相对之间，没有那天的尴尬，而是继续着一种美妙的情绪。

一会儿，周阳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精巧的鼻翼抽动了一下，像是在体会花朵的芬芳，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张狂也挠挠自己的头，想着自己的能不能配得上周阳，刚才那女娃子也说了，他的容貌是黑的，不知道有多黑，因为张狂还没照过镜子。按照古代美女的习惯，都是喜欢玉面书生的吧！

那没戏了，张狂清楚，自己是那种健壮的类型，再加上黝黑的面容，没有贵族那种后天培养的上位者的气质，此时表现出来的，应该用一个形容词可以总结：傻大黑！

周阳的想法却和张狂不太一样，抿了一下嘴唇看向张狂：“慎道，你可想过来日？”

过来日？不好吧？不先走程序？程序法，程序很重要。我也不是《美丽心灵》那个天才男主角，一上来就跟女生提出“体液交换”理论。

好吧！这家伙，虽然这一世和那一世都遭受各种现实的打击，逗比的性格永远是不会变的，甚至还会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周阳以为张狂没听到，鬼使神差地拉了拉张狂的大手。

却被张狂一手攥住，感受到手心的那抹丝滑，张狂清醒了一些，看向周阳的眼神变得柔情万分起来：“如果有来日……我也想在这仙境里跟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

情绪一上来，张狂的心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一样，就像他跟第一个喜欢的女生表白的那一刻一样，张狂在那时候才领会到什么叫心到了嗓子眼儿。可惜，被拒绝了。

张狂搜索着自己脑海中的情歌，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因为他并不会“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很多歌没有麦克风唱也不好听。

就是你了，张狂选定了情歌，放开周阳被抓住而没有收回去的手，突兀地站到了露台的中央，开始一展歌喉：

“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拉~

你有一个花的笑容，美丽姑娘卓玛拉~

你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哦歌唱在那草原上~”

……

一首《卓玛》响起，天地气势顿时为之一变。

就张狂唱歌的风格，还是把“寂寞藏在乌云的缝隙”吧，这辈子不要谈恋爱了！这样的情歌，就像LOL指定真神Faker对女粉丝所言：你也是狗吗？

凭实力单身！

可，张狂不自知，他唱得很动情，踏着拍子将最后的副歌给唱完了。然后才睁开眼看着周阳。

确实，周阳站在原地，好像是被感动了，又好像是没有，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慎道中意的女子叫卓玛？是草原的姑娘？”

“呃……”张狂舔了一下嘴唇，默然无语，尴尬的气氛和刚才的暧昧都随着周阳的问话而消失。

周阳决定不再兜圈子，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相比之下，张狂在有些方面比她还要优柔：“找个机会，你离开太守府吧？”

还在思考自己行为的张狂愣了一下：“啊？哦。”

“你明白的吧？”周阳看着张狂，她觉得一个：能第一眼就发现郡尉温和不对劲，配合揭开阴谋；能凭少量的信息就分析出鲜卑出兵的目的；能明白跟黄穰合流会死无葬身之地，并劝主帅投降的人，应该是个洞悉人性的人。

张狂应该能看出陆康对他的忌惮和隐隐的软禁吧？

张狂微微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表示张狂看出了陆康对他的态度。陆康没有用他，也没有放他，给他表字，却又拒他千里。虽然陆康没有限制张狂的自由，但张狂能隐隐地看到自己住所的周围有一些影子在闪动，明显是想将张狂困在太守府了。

摇头是表示张狂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在舒县这里待上一辈子。为什么不呢？乱世又如何？只要跟实力足够的诸侯在一起，怕什么乱世？真正怕乱世的是普通的百姓，路边的杂草。

像张狂这样的，再怎么也不会混成杂草。而且，只要张狂能乖乖地守着这个世道的规矩，他甚至能过得比曹操等枭雄更好。

高处不胜寒我不要，人命如草芥不是我。我有何忧？

周阳盯着沉默的张狂，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你真的打算在太守府待上一辈子？你……你宁愿困守在一隅是吗？”

周阳虽然不想这么想张狂，但是，这是唯一的结论，不然张狂不可能不辩驳。

一时间，周阳也陷入了沉默，良久，腰间的佩剑蓦地抽出，无比精准地落在张狂的脖颈旁边，停留了一会儿，慢慢滑动了起来。

张狂原本还以为周阳是想吓吓他而已，没想到，宝剑竟然滑动了起来。他能清晰感受到宝剑上那种冰冷和脖颈上的丝丝湿润，连带着他的裤子都有点湿润起来。

“别……别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