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之人不寐 第十七章 来日（二）

“我不明白。”周阳的剑术明显十分高超，割开的根本不是张狂的动脉，而是会流血，又不是动脉血的部位。

“你不明白，我还不明白呢！”张狂恼羞成怒，大声地喊道。之前那么危险的境地，被一群汉军围着，冒着箭矢，被刀剑划过身体，他都毫无畏惧。而就在刚刚，他心中的那种胆怯终究还是被唤醒了。

还是被一个及笄之年的女子唤醒的。

张狂心中也明白了，他的胆怯一直没有离开，不过是被他藏在了内心深处而已。

张狂喊完之后，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复多了，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周阳没有将带血的佩剑收回剑鞘，而是转身将花坛上的花草砍了稀巴烂。然后，摘下了发髻上刚才女娃子送的那朵美丽的花儿，一剑扎在了花坛的泥土内。

无辜的花儿，被悉心照料了两天的花儿，终究是香消玉殒（yu）。

张狂怔怔地看着花坛。初夏的风吹拂而过，带着些许湿气，些许泥土的味道，些许禾苗的味道，些许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气体打在了周阳和张狂两人的身上，沁入他们身上的所有感官和毛孔。

“你救了小鲁，为什么又要救小彩蝶？”周阳终究还是将佩剑收起，按入了剑鞘当中。小鲁是在两郡蛮造反的时候，张狂救下的那个紫衣少年，小彩蝶也是那个时候救下的女娃子。

一个是有家丁护卫队豪族少年，一个是跟随母亲饥饿流离的女娃。

两郡蛮没有造反的话，这辈子，这两个人恐怕都不会遇见，甚至不会像现在这样相提并论。

“为什么不能一起救？”张狂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后世的思维：都是人，都是孩子，见死不救，还是人吗？

“你明白的！”周阳淡淡说道。

我又明白了？！张狂看着平淡下来的周阳：“你的意思是一个是世家豪族，一个是被造反裹挟的贫苦流民。”

周阳点点头。

“没想那么多……”张狂的脑海中浮现了两个身影，一个紫衣显贵，身材饱满，眼神智慧。一个粗布麻衣，身形瘦小，眼神惊惧。张狂当时也是衣衫褴褛，风餐露宿，被城市、郊外坞堡的世家子弟赶得只敢在丛林当中活跃。

也许，真的站在张狂的立场，他真的不应去救一个世家豪族。

但，现在，他不只是张狂，也是薛仁。

一狂，一仁，孰对孰错呢？

周阳紧紧地盯着张狂，想从他的眸子当中看出一些不对来，可惜并没有，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能有个志同道合的人……”

周阳指着下方劳作的人看向张狂：“慎道以为此间如何？”

“世外桃源，农人所归。”张狂继续领略着此间的美景，答道。

“这里的人是两年前水灾后的流民。”周阳看着劳作的人们，脸上笑开了花，又恢复了那副倾国倾城的模样。

周阳笑着看着张狂的背影：“而我是十年前水灾的流民。”周阳像是在叙述一段无关的往事。

张狂回过头，看着被阳光覆盖全身的白衣周阳，眉头锁了锁：“身临其境，乃有此所。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但，这不过是一隅，你能掌控的一隅。大汉万里，救得过来吗？”

“画地自限，妄自菲薄。”

“画地自限？妄自菲薄？”张狂摇摇头：“子阴太看得起我了，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此地能有如此气象，你可能在其中付出了许多的心血。但终究逃不过太守大人的支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子阴真的以为能凭一人之力独立在这个世道之外吗？”

周阳的笑容依旧和煦，即便张狂的话不好听：“如果慎道你的眼里看不到别人，我是不会带你到这里来的。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如此的话不投机，实在是让小女子感到遗憾。”

张狂默然。

“我不知道以慎道的见识，为什么会跟宗浩他们一起当流民造反。我也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幸和打击。

但是，你我初次见面的时候，一番老师面前的论述，让周阳十分欣慕。后来又从蛮五口中知道了，你在千军之中不顾生死，救危扶困。加上前两日，你在老师面前的那番论述。

周阳不相信慎道兄真的会对此间丝毫感觉都没有。”周阳细数着认识张狂之后，了解到张狂的东西，如数家珍。

张狂依旧沉默，心中却好像清醒了起来：是啊。他是不幸，刚到这个世界就面临了死亡，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可是，这个世界不幸的人有多少？宗浩，蛮五，紫衣少年，小彩蝶，包括眼前的周阳，全都是孤身一人了。

至少他还有一个妹妹，一群乡党。虽然是认识不久的。至于前世的那种职场打击，壮志难酬的打击，在家破人亡面前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平了……张狂突然反应了过来。从他穿越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躺平了。

不要女人，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不要父母，父母有自己的生活，大家互不干扰；不要前途，前途是什么，我就想跪着赚钱；最可怕的是不要理想，什么白衣卫鞅，什么莫欺少年穷，看我试手补天裂，我早就不在乎了。

张狂泪目。

理想我藏起来了，上帝也找不到，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