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之人不寐 第十五章 北地军报

“军报，军报，北地军报！”一阵马蹄声响，一根红色羽毛飘然而过，四周的行人纷纷躲避侧目。

“北地军报？胡人又南下劫掠了？”一个白衣士人道。

“胡人又南下了吗？”一个百姓模样的人道。

“南蛮刚定，北胡反复，诚乃多事之秋也！”一个有点学识的老者捋着白须一脸感慨。

张狂和蛮五站在铁器店门口，细细地听着百姓的议论。

“北奴真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蛮五恨恨地说道：“先秦以来，蒙恬镇守长城。至于前汉，武帝雄才伟略，却匈奴千余里，单于北遁，南匈奴归降。本朝之初尚有刻石勒碑之功，后世子孙不孝，竟让鲜卑崛起，长驱南下，寇略百姓，诚可悲也！”

蛮五一口气说了许多的文言，看来这几日没少跟在宗浩身边学习。

“咦？蛮五，你进步不小哦！”张狂笑着打量着蛮五。

“慎道，此国之大悲，百姓之大难也，何故嬉笑？”蛮五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拽（zhuai）着文绉绉（zou）的词句。

“蛮五，非我嬉笑。然，为之奈何？鲜卑劫掠有朝廷管着，关我们什么事？”张狂摊摊手，对于蛮五的话并不以为然。《曹刿论战》当中有一句话叫“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不是吗？

一边说，张狂一边向铁器店主催促：“喂，你不会没把老子的武器弄好吧？质量不好的话，我可是要请五官掾大人过来和你说道说道的！”

张狂刚要假装发脾气，却发现铁器店主早就站在了店门前。

“壮士！”铁器店主一脸肃然，丝毫不见当初奸商的嘴脸，“我以为周大人多番照拂（fu），壮士乃忧国忧民之人，今日一见，竟不过一匹夫，深为五官掾耻之！”

“你！”张狂有些恼怒地盯着店主，竟然发现自己无可辩驳。

“太守大人与五官掾之爱民，人尽皆知。我为商旅虽有奸猾之举，但当国难，必有所为，不似汝之泰然自处。”店主慷慨而谈。

拿起手中的兵器，店主对着张狂继续说道：“此长兵，饮遍匈奴之血，前日观壮士之雄壮，周大人之亲爱。以为此长兵终遇明主，以今观之，真乃明珠暗投！”

店主把话说完，将长兵扔给张狂，竟不再理睬，也没有提钱的事情。

还挺重！接过店主扔来的长兵，张狂才实实在在感受到这长兵的重量，也暗道店主的举重若轻，说不定真的是一位高人。

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张狂判断这兵器大概有个三十到四十斤左右。明晃晃的枪尖更像是骑兵长槊（shuo），枪尖的侧面是一皎洁的月牙，厚重锋锐，还开了血槽。

张狂轻轻地抚了一下弯弯的月牙，冷冰冰的，食指和中指竟一下出了血，顺着月牙留到了地上，没有在月牙的锋芒上留下一丝血痕。

张狂呆呆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暗暗赞叹这店主打造武器的技艺，还有这长兵用的金属的特殊性。

就在张狂发愣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落在了张狂肩上：“慎道，今日吾方知太守大人为汝表字之意。”说完，蛮五没等张狂回头，转身离去。

慎道！张狂的思绪仿佛一下回到了当天的酒宴，默默地拿起长兵、佩剑和桑木弓有点迷糊地追寻着蛮五离去的方向。

庐江郡守府。

“北奴猖狂！”陆康狠狠地把军报甩在长案上，须发皆张，微微叹了口气：“子阴，你怎么看？”

“鲜卑势大，皆因檀石槐一人。先帝时，檀石槐东征西讨，鲸吞匈奴故地，东西近万里，南北数千里，设分三部，以三大人统之，北地无可与争锋者。”侍立在陆康身边的周阳轻声道。

“东部鲜卑长驱直入，涂炭幽州东；中部鲜卑虽却于雁门，然吾之故友并州刺史丁原损兵折将，死伤甚重，为之奈何？”陆康皱着眉头恨不得代替幽、并两州刺史抵抗鲜卑。

“并州刺史丁大人勇猛有余，智略不济，久之雁门必破。至于幽州刺史，恐无抵抗之志，不说也罢。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则幽州西之代郡、涿郡、范阳，大人不必多虑。当务之急，朝廷当遣一智谋之士，率一支偏师以助丁刺史。并州及幽州西安，则冀州安，冀州安则天下安。”周阳说道。

“唉……”陆康无奈地摇摇头：“如此，只能眼看北奴祸乱辽东及辽西之百姓么？”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周阳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旧之度辽将军张大人已垂暮，否则焉有鲜卑之猖狂！”

屋内一时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好一会儿，周阳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红，不自然地伸手想捂住自己的双眼，换了一会儿，周阳对正俯身查看地图的陆康说道：“慎道的见识异于常人，不如让他过来一起参详参详？”

“善！”陆康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周阳去找张狂的时候，正好张狂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陆康府内。蛮五跟宗浩住在一起，刚才离开市场，回到宅子之后，让门子将张狂挡在了门外。

周阳见到张狂，低着头，不像平时那么淡定，想是还记得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老师有事让你去一趟。”

“哦，”张狂点点头，刚才的颓唐消散了一些，看着低头的周阳，没有之前的傲娇，顿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子阴（周阳字子阴）知道是什么事么？”张狂想心里有所准备，询问道。

周阳停顿了一下，突然又抬起头，虽然脸颊还是粉粉的，却又恢复了那副笑模样：“关于鲜卑南下的事情，你说说你的看法，但是不要说一些无用的话。”

张狂的双眸定了定，心中生出赞叹：周阳的心理和表情管理真棒！

一边思考一边走，三转两转的，两人到了陆康的书房。

陆康站在一幅粗糙的地图前面，听到动静，笑着开口：“慎道来了，想必你也听到了市井的议论，此次鲜卑南下，你有何看法？”

陆康开门见山地问道，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张狂哑了一会儿，发现“肉食者”竟是我自己。这几天在陆康的府上确实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尤其是各种肉食，吃了不少，那就尽一下肉食者的责任吧。反正是分析，不是让我去支援。张狂心想。

“请周阳先跟我说一说当前的情况吧，不然小子也无法做出合理的分析。”张狂看着周阳道。

周阳点点头，开始复述一些朝廷发过来的邸报，并没有将刚才自己的分析说给张狂听。不是周阳故意在捉弄张狂，而是这样能够尽量保持信息的客观性。有助于张狂做出他的分析。

倒是张狂一边听一边走神，倒不是在欣赏周阳的姿色，而是除了在分析信息外，他还在分析周阳叙述事情的方式。

古人是没有主观和客观的概念的，包括后世说的程朱理学是客观唯心主义，王守仁是主观唯心主义。那都是后世的观念。

古代叙述方式是偏向主观的，除了老子一门，其他的大部分都是唯心的。也就是拿着一个没有人性的石头，大部分有文化素养的古人都会跟你说出一番具有人文精神的道理来。

而不会说：石，固态，随处可见，常用于建筑材料。会说的是：以卵击石，以弱击强，诚可谓不知时也！这可以从古代典籍多是人文典籍，很少科学典籍看出来。

因此，张狂很佩服周阳，因为周阳的叙述方式就是纯客观，叙述了鲜卑南下的时间、地点、军兵数量、主要的人物，还有鲜卑当前的组织架构。这些信息让张狂能精准地抓住，而后做出自己的主观分析。

由于一心二用，张狂不得不让周阳重复了一遍，然后开始分析。

张狂得出了部分结论之后，对着陆康一礼，来到了那幅地图的前面，开始他的表演：

“第一，依周阳所说，鲜卑在五月底发动的攻击，这并不符合常理，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鲜卑南下的战略定位是什么？

第二，鲜卑此次南下，为东部与中部齐下，目标是幽州与并州，幽并二州并非产粮之地，百姓贫苦而民风剽悍，为什么柿子挑硬的吃？

第三，往常劫掠不见如此声势浩大，为何此次南下如此浩荡昭彰？

此间为张狂的三点疑惑，张狂未入朝堂，不见其余，其他疑点有待老师亲自解答。”

陆康熟视张狂良久，喟然叹曰：“知道了，慎道先回去歇息吧！”

张狂也不是傻子，明显陆康在逐客了，作了一揖，转身离去，心中腹诽：这老头儿好没道理，对与不对，至少夸赞一下，或者批评一下。把我当狗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晡（bu）时我一定要多吃两碗饭，吃穷你！肉你是留不住了，我说的！

周阳看着张狂离去的背影，余光之中是自己的老师陆康，她能感受到老师心中的犹豫与忌惮。

张狂走后，陆康也没有和周阳继续做分析，而是挥退了周阳，自己在书房当中踱步，好一会儿才拿出自己平时比较少用的纸，开始记录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