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载秋 第3章 大雨

天说变就变，昨日偷偷放晴的天又开始了阴雨连绵。雨越下越急，那些露天的小贩们忙活着收摊儿，行人也都着急着回家躲雨去了去了，原本熙攘的市集忽然纷乱起来，纷乱过后是水一般的平静。

陈肃撑着伞独自站在晋水边，沉思不语。泛黄的梧桐叶子顺着风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才降落到水面上，只掀起一阵涟漪，便顺着河水流向下游去了。

“梧桐叶落了”，握紧了手中的伞，陈肃心中默念，“河水又涨了。”

自己来到京城已经两月有余，店内生意愈发红火，上月又招了个厨子和几个跑堂的，这客栈比杜宪在的时候还要热闹。就同在扬州一般热闹非凡，只不过扬州可没有京城凶险，京城利益盘根错节，只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别牵连到自己就好，否则自己可不会手下留情。

武闲今日从城外练完兵，想着许久没有回府了，还有甚是想念自己那老爹和大哥，至于那个少言少语的二哥，武闲自小就不喜欢，对于让自己地位骤减的罪魁祸首，想必没人会喜欢，他还总一副清高的模样，就更讨人厌了。

因为下雨，路上倒没有什么百姓，骑在踏雪背上加快了速度，驰骋在无人的街道，身旁飞掠过熟悉的景色，马蹄溅起水花和泥点，空气中都是泥土和雨水的气息，直到武闲又看到了那家客栈，不过更引他注目的是一旁站在水边撑伞的人。

自己与他只有两面之缘，算不上熟悉，甚至有些不愉快。只觉着这位叫陈肃的客栈掌柜实在不像是一个商人，总觉得他身上缺少了什么，对，是这市井的烟火气。整日一袭白衣，柳叶弯眉，穿梭着在市集之间格外显眼，谁也不会认为他是某某客栈的老板，只觉着是哪家的公子偷跑出来游玩了。

武闲这么心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勒停了踏雪，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背，更不知什么时候那撑伞的人侧着身子看向了自己。

“武公子，近日可好啊”，陈肃转身就看到武闲浑身湿漉漉的模样。

“哦，挺好挺好，我练完兵正准备回府呢，看到陈兄一人站在这水边，流水无情。怎么，陈兄在想哪家的小娘子了？”，武闲愣了会儿神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非也，在下初至京城，客栈的事尚且脱不开身，哪里得空去思索这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呢”，陈肃倒是没恼。

“瞧我这破嘴，陈兄刚从扬州到来，说起扬州，我自小跟我大哥也曾去过，‘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扬州景色极佳，扬州的人也是极美的，我就更好奇公子为何要来这京城，京城比较扬州繁华，但是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也不少，由此招来祸患麻烦，可没有扬州那般平静安逸。”

“哪里，武兄，我来京城不过是想见见世面罢了，人生在世总不能屈于扬州一隅，再说，武兄你自己在坊间的名声可是也不太好。”

武闲神色一顿，脸有些红，陈肃看他这般模样话题一转，“武兄，你觉得今年这雨如何”。

“雨水充沛自是好事，粮食产量会上升，只是这般一连两月的雨水前所未有，恐怕会有水患发生，尤其是荆州一带，江水十曲九弯，江水不得行，到时两岸百姓只能流离失所”，武闲正了神色。

“武兄果然高见，天灾人祸，此番荆州地区一带若是不得朝廷帮助，恐怕又会民不聊生。”

“别提了，我父王日前已经上奏朝廷，已经打算从国库拨出银两去救济荆州，谁知一查发现国库亏空，顺藤摸瓜到户部一个无名小官，现在又在牢里‘畏罪自杀’，谁知道是不是替罪羊，我可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贪墨官银。亏空的银两到现在还没追回，肯定进了李茂那个老东西的口袋”，武闲一阵愤慨。

“贪官污吏，实在是百姓的劫难”，陈肃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呢，那些贪官污吏早该拉出去砍头。好了陈兄，我家中有事，这雨势渐大，今日不能畅谈了，就先告辞了，陈兄你也快些回去吧，这雨好像愈发急了。”

“好，武兄告辞，我们日后再见”，陈肃回应道，直到武闲上了踏雪准备离去，又叫住他，说了些什么，可能是雨声太大，或是风声太急，他没有听见，只是回头摆了摆手，驾马离去了。至于说了什么，恐怕这个世上只有陈肃自己一人知道了。

遥望着武闲逐渐消失在马背上的身影，陈肃撑着伞踱步回了客栈。

店内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几个躲雨的路人，窗外雨势愈大，乌云密布，像一个罩子一样，将长安城笼罩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好似压在人的胸口，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雨点已经有豆粒大小，劈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风也在巷子口嚎叫着。店内一片昏暗，陈肃派人点了店里的蜡烛，微弱的火光顷刻灌满了房间，这才不显得原先那般压抑。一阵冷风吹过，烛火摇曳，火光黯然，却拼着一丝生机而屹立不倒。堂间的人影扭曲，像是怪物一般被刻在墙上，随着光亮摆动着身形，交错的影子好似妖邪。交代好了小顺，陈肃便起身上楼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