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云论 第九章 什么是君子？

车队再次动身，马车里，章阳棋歪歪扭扭地写着书信，跟父亲表达自己想要跟随黄年律的老师一起学习的愿望。姜妤有些担忧地看着此时兴致冲冲的孩子，她了解，现在小棋的老师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不过他认为章阳棋还小，过早接触到不是她的层级的知识，会给她带来一种挫败感。没有良好的地基就吸收不了上一层的知识，现在如此冲动的行为也不是什么好事呀，慎行慎为。不过现在也不能怪谁，就看看章玄熊那边怎么安排了。

马车外，郭元嘉有些不悦，当章阳棋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自己要换老师的时候，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尊师重道是他一直看重的东西，章阳棋的老师绝不是等闲之辈呀。他不时看看黄年律这个“罪魁祸首”，这个小公子对他来说也是个孩子呀，小小年纪有智慧又有思想，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责备他了。

黄年律感受到背后隐藏的注视和侧面不时的审视，他佯装淡定地骑马。只稍微过了一会儿，他的思绪就飘到了昨日阅读的书信上去了。

“大人，我读过昨天的书信之后，感觉大人夫人的父亲有些话说得太隐晦，有些说不来的感觉。”黄年律此时脑海里有些不太好的猜测，如果他说出来会不会影响到大人与夫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因为一些无据的猜想伤害一些人，会不会让自己受到非议呢？

“怎么说？”郭元嘉眼带笑意地看着这个少年，少年的表情纠结，是经典的想说什么但是不敢说的表情。

“就是，姜先生处境有点儿为难的感觉。”

“哪些话让你有这种感觉呢？”

黄年律沉默了，没再继续说话。

郭元嘉见状，缓缓开口道：“年律，你知道什么大人和小人都是怎么说话的吗？”

黄年律抬起头看着郭元嘉，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但是他也不敢用手遮住太阳。“君子之言真实真诚，有理有据；小人之言虚假诱惑，颠倒黑白。”

郭元嘉笑了笑，“你觉得自己做到了吗？君子要正齐心、诚其意，对自己真诚是最基础的，不是吗？你不敢说自己想要说的话，这是对自己真诚吗？你的畏缩源自哪里？它们来自于你认为你会遭受不满的境遇，源于对你自己的不自信，源于你认为自己没有支持者。可是当你从来不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别人怎么知道真诚的你？”

黄年律看着郭元嘉的笑容没说话，可以感受到他之前的生气突然蔫了下来。虽然郭元嘉这么说，他还是担心自己的揣测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郭元嘉想到章阳棋想要换老师的事情，继续提点这个少年，“今天小棋给章将军去信，说自己要换老师，我没有阻止她是因为这是她成长的一步。她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这很好，马上去行动来，这也不错。可这中间慎重的思考过程，我觉得你和小棋都很不足。我的话你且听着，好好想一想吧。”

黄年律点了点头，没有应声。他知道自己有错误的地方，但是因为什么呢，自己少想了哪一步，而目前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少年郎在他的马匹上平稳地坐着，脑子已经走到了津城，看到了自己向皇帝跪拜的那一刻。那时候他说的话，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国家？皇帝是不是人人说的那样，动不动就要责罚大臣？他是小人吗？怎么自己想的都是利于自己的举动？他不是应该为家、为国、为天下吗？

章阳棋时不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不解地看着偷偷抹眼泪的黄年律。

车队中午在一大片树荫下休息，蝉的叫声特别大，比冬天放的鞭炮声音还响亮。章阳棋一会儿捂着自己的耳朵，一会儿又松开。音量大小的更迭让这个女孩子玩得也挺开心的。她跑到郭元嘉面前晃悠了一下，后者温柔地贴了贴她的脸蛋，揉了揉她的头发。之后便转身去往几个人旁边，那几个人章阳棋没在车队里见过。

她又跑到黄年律身边，黄年律默默地给大家分发绿豆水，看见章阳棋来了勉强地咧开了一个微笑，一瞬间又不见了。章阳棋知道黄年律心情不怎么好，她识趣地跑回姜妤身边，啃着一张饼。

“小姨，他们怎么了呀，吵架了吗？”

姜妤笑了一下，将一碗绿豆汤递给章阳棋，章阳棋俯身凑到姜妤身边小声地跟她说：“我刚才在马车上看到年律哥哥哭了，现在他也不开心，是为什么呀？”

“可能是跟你小嘉叔讨论了一些他还不理解的事情吧。”姜妤朝黄年律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这是跟章阳棋聊一聊的好时机，她继续说道，“小棋，你真的要换老师吗？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你父亲会动怒。”

章阳棋抿了抿嘴唇，眼珠转了转，带着不解和略微反抗的语气说：“可是明明年律哥哥的老师更厉害呀，为什么不能换？我的老师就喜欢顺着我，让我看小说呀，我也想学大道理。”

“学了大道理之后你要怎么做呢？去给别人讲学，还是每天都在背书呢？”

章阳棋一时语塞，这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子冲动的习性在章阳棋身上显露无遗，一时的兴奋可以成为做一件事情的短暂动力，可是做了这件事情之后的道路却不会去想，也没有要去想的觉悟。

“道理不是讲给人听的，你不是也不喜欢那些不懂装懂，用大道理把你批评地不像个人的老生吗？学习道理，首先是塑造你自己的品格。在你的举手投足之间，你的身传之道会慢慢渗透给他人。如果你在学了道理之后，拉着讲给别人听，对方只会把你的话当作玩笑。你明白了吗？”姜妤捏了捏章阳棋的脸蛋，如果与自己的孩子亲密一般。

当略带凉意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颊的时候，章阳棋不禁依恋，仿佛自己的母亲在身边的感觉，她点了点头，接纳了现在她还没有完全理解的话。或许，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黄年律会因为郭元嘉的话而感到失落无助了，年少的锐气被砍了一刀，弥补上的是亲人般的柔情细意，说是教导，也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