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云论 第十章 驿站落脚

夜晚，车队在一处驿站落了脚。寻国境内设有驿站1900余个，小型驿铺14000多个。它们星罗棋布，脉络贯通。设立驿站一来是为朝廷各级各地机构传递往来公文信函，二是为出差官员提供免费食宿和车马，既能保证其每日行进里程，也能保证其食宿有着落。

郭元嘉一行今天的行程算得刚刚好，不早不晚，刚好到了晚饭点。现在他们还在荒僻山野处，明天才能进城。驿站的条件不如章阳棋想象中的好，在她的印象中，既然驿站是给当官的人住的，自然会比旅馆豪华，还有小厮随身陪伴，饭菜自然是顶级的。可是现在，一股股浓郁的臭味直扑大队人马，可以看到猪圈牛栏就在屋子的旁边。院子里尘土飞扬，黄色的细粒悬浮在空中，沾在前来迎接的小官身上。驿站里的人都是些不讲究的粗人，操持着浓重的乡音，帮着牵马引路。黄年律指挥车队安顿下来，郭元嘉带着章阳棋和姜妤去往驿站房间内。

章阳棋使劲吸着鼻子，仿佛要把空气中的臭味都消化掉。姜妤无可奈何地看着小家伙的举动，心想，还是孩子无忧无虑，真好呀。

今天驿站还有别的车队来往，一些军事情报需要递送，郭元嘉时时会看到面熟的人，毕竟都是他的麾下。章玄熊这两天没有告诉他任何严重的事情，想来望城有他在也能让自己安心。窗户下面就是敞开的猪圈，粪便的味道时而飘来，不过闻久了也就不自知了，人都是渐渐习惯新环境的，不过郭元嘉还是将姜妤和章阳棋的房间安排了远一些。夏日傍晚的微风是不可多得的惬意，郭元嘉望着郁郁葱葱的树冠，时不时有鸟在树间跳跃。夕阳的光还是刺眼，眯着眼看向楼下搬东西的身影，郭元嘉心中升起宁静的感觉。如果生活一直这么舒服该多好。

“小嘉叔，楼下大哥哥正在做饭呢，一会儿下来吃饭哦。”章阳棋说完就蹬蹬蹬地跑下了楼。郭元嘉没回头，倒是继续笑着看窗外的风景。

晚饭过后，郭元嘉带着黄年律前往驿站的书房，他们两个要好好讨论一下姜妤父亲的信件。推开门后，黄年律瞧见章阳棋正在书房里转悠。

“你在这儿干嘛呢？”黄年律端着摆着茶壶的托盘，手肘抵着门让郭元嘉先进来。

章阳棋挑衅般地踱步到黄年律身边，用扇子抵住他的胸口，傲娇地说：“看看画，不行呀。”

“没大没小的。”

章阳棋不好意思地躲到黄年律背后，她可不想让小嘉叔训斥自己。黄年律将托盘摆在书桌上，章阳棋乖乖地给两位男子倒上茶水。“小嘉叔，你和年律哥哥要谈事情吗？”

郭元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信摊在桌子上，又点燃了几根蜡烛。

“我能在旁边的内室里画画吗？小姨睡着了，我不想吵她。”

黄年律装腔作势起来，“我们谈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能在这哦。”说完就拎着章阳棋的衣领拖着她往外走。章阳棋眼睛瞪大着瞪他，手下不留情，狠狠地掐了黄年律腰上的一块肉。

“啊，你下手真狠！”黄年律松开了手，咬牙切齿地看着章阳棋。

“别闹了。小棋，你去内室画画吧。”

章阳棋神气地甩起自己的头发，拍在了黄年律的脸上。黄年律使劲握着拳头，注视着小姑娘朝内室走去。

夜深不静，勤劳的蝉散发着自己最大的能量，在太阳初升前尽力燃烧自己的生命，蝉鸣声音大地都要超过两个人的谈话声。这是夏季的不顾一切，生命就算一时灿烂，也为自己画上了最美的句号。月色浓郁，应和着蝉鸣，今天的晚风也不小，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把有的人吹得心静，有的人心动。

黄年律依旧没有摆脱白天失落、茫然无措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郭元嘉的提问，说话的声音都不比往常爽朗。郭元嘉没在意，男子汉总是有否定自己的时候，没有否定，怎么能成长。

“你觉得姜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郭元嘉将书信上的褶皱履平，拿着一沓厚书将书信压在下面。

“内敛、隐藏、淡然。或许姜丞相有求和之意？”黄年律不太相信自己的话，他国丞相怎么会关心寻国国事，“或许是因为夫人的缘故？”他越说声音越小。

“一国丞相要是敢这么当，他的脑袋现在就不会在那里待着了。怎么会淡然？自己的孙辈去世，虽不属于他的家族，倒也不该这么平静。别忘了这是家信。”

“可是姜丞相的话倒不全像家书。”

“姜妤的母亲赵氏一族最近可有动荡？”

黄年律敬重地从怀里拿出个小本子，“最近赵氏没发生什么事，风平浪静。”

郭元嘉拿起一张纸片，一条一条地把纸张撕碎，这是他在思考的时候经常性的动作。“一切如常倒不正常，姜氏与赵氏本就是对头，赵氏不会支持姜氏的。家信中没有任何姜妤母亲的嘱托，本不会这样。看来姜丞相是背着赵氏写下的，怪不得直接送到了我的手中。”

“大人，您怀疑赵氏私下做了什么？这事要跟夫人商量吗？”

郭元嘉叹了口气，眼神无光地盯着烛火，姜妤的容貌在火光中隐约浮现。

姜妤就是生活在这样家族内部的环境中。为了让赵、姜两家势力互相牵制，或许是为了让朝堂没那么混乱，皇帝让两家政见完全不合的两家大族结成亲戚。虽然有亲缘关系，但是赵、姜两家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这让姜妤从小生活在窒息的环境中，她所感受到了要么是夫妻间的大声争吵，要么是沉默不语。姜妤虽然是女子，姜、赵两家也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教育她，这让姜妤的价值观一度撕裂，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家庭的不睦是自己造成的。每次争吵过后，她都想去死。

所以长大之后，她的第一个举动就是逃离。就这样，在漫漫的离家路上，遇到了郭元嘉。刚开始，姜妤不相信一切美好的姻缘，她觉得没有人可以真心待人。可女孩子家家，心中不论多么排斥，都抵挡不住来自内心的那种天性渴望。最后，她选择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选择。

郭元嘉心疼姜妤，两个人走过这么多岁月年华，姜妤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上天总是让他们幸福一阵子之后就痛苦，如果命运是这么安排的，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够化解悲苦呢？

“明天我跟她说吧，你回去休息吧。”

黄年律欠了欠身，开门迈出了一只脚，又倒了回去，抽出了挂在身侧的剑。

“怎么了？”郭元嘉右手握住放在桌上的匕首，眼神锐利地盯着门口。

“有人深夜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