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云论 第二章

章玄熊想到这就更坐不住了，他在屋里不停地打转，门口小厮让他稍停了脚步，可这通报可让他凉了心。“大人，城主的爱女已经离世了。”章玄熊叹了口气，他早就预知了结果，没什么让他吃惊的，大男儿要挺过每一次磨难。战场上死那么多兄弟自己都可以挺过来，现在一个孩子......正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孩子呀，她怎么就先走了呢？想到这，章玄熊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她们俩这么好的玩伴，自己的好朋友去世了她又该多难过，我的好兄弟又该多无助？

不顾小厮是否在场，这个将军用胳膊圈住了自己的脸颊，顿然坐在地上呜咽起来。他是大将军，不是身上的赫赫军功将他压垮，是情是义，是对生命逝去的无奈，是一众曾经效忠于他的人，好男儿的眼泪流出来是有情的！

“去把小棋叫来，让她换上素净的衣服，带着她最想送给小舒的礼物，一会儿跟我一起去郭家。”男人扶着椅子挺起身子，吩咐了小厮之后，他自己也换了素净的衣服，又拿了一些提前准备好的荷叶包米带着。

“父亲，小舒的病好了吗，我们这是要去见她吗？我都两个月没见过她了，好想她呀。”马车里，章阳棋抱着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她想给郭舒带的好玩意儿。今年章阳棋十五岁，郭舒比她小四岁，她最喜欢玩具了，于是她准备了自己画的小人书，泥捏的小花小狗，还有以前母亲送给她的漂亮珠花，插在头发里可漂亮了。

“小棋，父亲跟你说过舒儿妹妹生病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特别糟糕的消息，舒儿去另一个世界了。”

小棋手指使劲扣着木盒子，父亲跟她说了话之后她没再吭声，接着雨点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盒子上，随着鼻涕也跟着流了出来。之前母亲就跟她讲过舒儿妹妹可能挺不过这个夏天，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可是在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还是受不了。她一直哭，一直哭，鼻涕流出来堵得她说不了话，她拿着衣襟胡乱擦了擦，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问自己的父亲：“小舒离开的时候会觉得疼吗？小舒最怕疼了......我今天没给她准备糖，她会不会在路上觉得苦呀？”

章玄熊忍不住了，他搂住自己的女儿，使劲亲着她的额头，声音有力地回答小棋道，“不会的，小舒不觉得疼，你的郭叔叔都照顾得很好，我听说小舒走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她吃了很多糖呢！”

章阳棋的头都扎进了自己父亲的怀里，先是眼泪依旧无声地流，后来嘴里的呜咽声越来大，最后说话都变成了咆哮。“父亲，你说为什么小舒要走呀，小舒那么好......”

“我也不知道呀女儿，我也不知道，要怪就怪天吧......”

车外依旧是繁荣的景象，车内的哀伤已经沉积到了冰点，赶车的马夫都一口连着另一口地叹气。

在一个时辰内，郭府就换了片景象，白布被挂在门匾上，门口路过的百姓摇了摇头便赶紧离开了，白事非喜事，谁想平白无故沾上一身晦气，身份阶级所致又不能进去拜一拜，人既然走了，就让她走得顺心一点儿吧。

前来吊唁的人不多，毕竟是小辈去世，只告诉了亲近的人。家里家眷有孕的人也没有叫来，郭元嘉不求热闹，这些来的人小舒也不认识多少，在看到章阳棋来的时候，郭元嘉舒展了一下眉毛，“女儿呀，你挂念的人来了呢。”

姜妤看到小棋就把她搂在了怀里，虽说没说话，可那眼泪豆子一直往章阳棋的衣领里钻，她伸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又伸手摸了摸姜妤的发髻，姜妤哭得更凶了。

章玄熊将送给小舒的衣服交给郭元嘉，扶住要向他跪拜的人，“我们都是兄弟，我知道你痛，礼节有什么重要的呢？”章玄熊虽然是将军，可是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人，他心思缜密，情感丰富，善于表达，可是靠着说服众人之势在军中颇有威望，善用情感是他的武器之一。郭元嘉就更加内敛，追求将事情做得好，这世上唯有章玄熊知道他对爱的渴望，可是他是城主，城主怎么能依赖别人？说得多错的多，不如不说。

“不哭了小姨，我给小舒带了礼物来，我该放在哪里呀？”章阳棋将怀里的箱子掏出来，放在姜妤手里，姜妤看了一眼盒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其他的宾客也来了，她不能一直这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的盒子仿佛把她半边身子都压垮了。

通常，小孩子不应该在举办白事的地方待着，他们涉世不深，眼睛可以看到幽冥之物，可姜妤还是想让小棋见小舒最后一面。她到郭元嘉和章玄熊的身边说道了几句，两人思考了一下，便让姜妤带着小棋到帷幔后面见一下小舒。

姜妤仔细交代了一遍章阳棋要注意的细节，免得被冲撞了。先等着自己在郭舒的口中放一颗珍珠，小棋再把自己的盒子放在小舒旁边。

“害怕吗，小棋？如果你害怕小姨可以帮你放。”

章阳棋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害怕自己最喜欢的小舒，她还在那里，不过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小舒不会害她。“小姨，麻烦你抱我一下，我还不够高。”

姜妤摸了摸小棋的脸颊，温柔地说，“好。”

夜幕降临，郭元嘉在堂前庭设木牌，以代替神主牌位，象征死者的亡灵。又在庭中和堂上燃烛，便于死者的亡灵享用供品。整个仪式没有那么复杂，去世的小辈经不住那么多德高望重的长辈的祭奠，转生之后的日子会沉重。

“小叔，我父亲让我把荷叶包米给你拿来。他嘱咐我一定要看你吃下几口才能走，刚才小姨已经吃了。”章阳棋乖乖地打开一个袖珍版食盒，里面的食物散发出阵阵清香。

郭元嘉摸了摸章阳棋的头，没有推辞，吃东西不是代表不悲伤，人总要离去的，剩下的人要坚强的活着。他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吃些东西晚上好有体力守夜。

“小叔，以后我能不叫你小叔了吗，这样我就总是想到舒儿。我想叫你小嘉叔，行不？”

“好呀，不过我看见你就像看到舒儿一样，小嘉叔是忘不了的。”郭元嘉看着章阳棋的眼睛，忍住想抱着她嚎啕大哭的冲动。

“等我长成大姑娘之后就照顾小嘉叔和小姜姨。”章阳棋兴奋地举高了手中的木盒子，仿佛将长大炫耀成一种功绩。姑娘的欣喜来得快，悲伤来得更快，下一秒她的脸上就阴云密布了。“可是，小舒不会在我身边了。她那么可爱，小时候我一直抱着她来着......”由抽泣开头，接着又放出哭声，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地上就跑了。

郭元嘉看这一幕有点儿猝不及防，唉，到底是小孩子。郭元嘉刚把盒子盖好放在一边，小棋又跑过来扑到他的怀里，一举一动像极了郭舒，最终还是没忍住，两人从堂外一路抹泪到灵堂，章玄熊看郭元嘉哭出来略微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