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云论 第十七章 冰冷的茶水【求鲜花么~】

不给人缓神的功夫，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人的身上，落在地上半个铜钱大的样子。车队还是不免淋了雨，黄年律将章阳棋护在怀里，夹紧马肚子一路狂奔。章阳棋用手掌接着雨滴，雨水将她的头发打湿，贴在了面颊上。

她现在来不及回到马车上了，不然会耽误大家的行程，也就剩下半刻钟的路程了。劈头盖脸的雨水一直往黄年律的脸上扑，时不时地他就要一把抹掉脸上积聚的水。眼瞧着驿站露出了出来，他又狠狠抽了一鞭子。

周围溅起泥土沾在了章阳棋的裙边上，也弄脏了她的鞋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姜妤就小跑着把她抱起来，带到了门廊下面。“快准备点儿热水给这个孩子洗个澡，再熬点儿姜水暖暖身子，多熬点，一会儿大家都分着喝。”姜妤向驿站中的管事嘱咐道。

管事的招呼了一些人冲到雨中帮着车队安置，还好他们的东西不多，一路从简，很快就安排好了。这时候姜妤已经带着章阳棋去泡澡了，别的淋湿的男人回去换了件衣服就直接喝姜汤暖身子了，大男人的，淋一会儿雨不算什么，况且这驿站也没那么好的生活环境。大雨将空气冲刷地十分清新，但他们知道天晴之后，那些屎粪尿的味道会重新席卷而来。

每个驿站中，都有自己暗藏的生存法则，驿站中的人不是旅人，旅人只要在这里落脚，忍受一阵艰苦就好了。但是他们一直驻扎在这里，看着流动的人和马。有些人可能跟他们有交集，一来二去成了表面朋友，但来这里的人大多有公务在身，大家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心里话真实地讲出来，隔墙有耳的道理在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性。

渐渐的，那些固定生存在这里的人，就有了属于自己驿站的规章制度，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跟谁亲近，放弃讨好哪种人，见多了，心里就有谱了。

这种偏远地方的陶土碗都不算好，装上半碗热水就让人不敢端起来了，因为实在烫手。陶丕做的薄，又不规整，导热性特别好。可是现在，郭元嘉端着满满一碗应该是热的水，为什么说应该是热的？不见它飘出来丝毫白烟，就算是炎夏，也不该如此。姜汤的味道也像白水一样，连一丝丝的辛辣的感觉都要细细体会，就像那种被换了上百次水的清茶，明明瞧得见茶叶在碗里，就是喝不到味道。

虽然都是大男人，可是遇到经过之前骄阳的炙烤，又吹了一个时辰的清凉风，再在雨水中过身焯水，一天下来，身体的气息还是被打乱了。身体素质好不是不会生病的理由，可不见，有几个人就打了喷嚏。这声音到了郭元嘉耳朵里就不对味儿了，他打开大茶壶，里面就孤零零地沉着一片姜，薄得能够看到它的经络。

黄年律也探过身子看了看茶壶里面那片可怜的姜，不知道当时厨师下刀的时候，要做到多么精细呀。他瞧了郭元嘉愠怒的脸色，心下也明了，若是平时就罢了，可这队伍里在雨天中遭罪了可就不行。黄年律走去后厨，要把这里下手精细的厨子提点一番。

后院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大，起初隐约听得见人的交谈声，一个嗓门大，音量高的男人声越来越突出，扬得越来越高的音调充分地昭示了他的不服和自傲。紧接着就交互着石凳倒地的声音，还有菜刀掉地的啪嗒清脆的金属声。

郭元嘉眼皮一抖，抬起头时发现其他随从都盯着他看，在等他下命令，去后厨把那厨师拎出来。不过还没等郭元嘉说什么，之前那管事的就从楼上蹬蹬蹬下楼，半哈腰冲着车队的人拱了拱手，再向那后厨去。几乎没再有什么声音。连一句“停下”也没有，后院便没了动静。那管事的带着厨子走出来，后面黄年律跟着。

“郭大人，刚才下官还不知道这车队是您带着的，今天下雨，也没来得及收拾，食物也没准备多少，这厨子是我侄儿，他不懂事，您别见怪。我这就让他再烧热水，把驿站里能用得上的取暖保温的都煮上，给大家好好暖暖身子。”

看着面前管事的点头哈腰的样子，郭元嘉不愿多说，他已经见得太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家面对谁，做什么事都清清楚楚的，如果他不是城主，或是今天就自己来，这雨天可能连一口热水都没得喝。不过他看到厨子身后的黄年律的表情十分不忿，将自己少年外露的盛气都表现出来了。

“快给郭大人道歉！”管事的踹了自己侄儿一脚。侄儿没说话，跪在地上，给郭元嘉磕了个响头，之后就静静地伏在那里。

“这孩子头脑愚笨，大人别跟他计较。”管事的讨好地笑着，脸上的肉都扯到了腮帮子外面。

“既然是个孩子就算了吧，麻烦主管一会儿重新烧点儿水，让大家暖暖身子，我们明天着急赶路，不要着凉才好。”

后面站着的黄年律这个时候不解地看着郭元嘉，他不想就这么随便地放过这个厨子，刚才在后院的时候，他可神气了，一直跟他摔摔打打的，哪像现在看起来这么老实。刚才声音那么大，他不相信郭元嘉没听到。这么便宜了他，下一回其他人来了，他们照旧是这个态度。

他以为郭元嘉至少会在言语上批评一下主管，可他的宽恕和平和真叫他觉得怪。“大人，刚才他在后院可不是现在这态度，卑职觉得还是要略作惩戒，以儆效尤。”黄年律特意自称卑职，以便体现自己的大公无私，纯属公事公办。

郭元嘉没回应他，倒是对主管说：“把他带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主管也去忙吧。”

“谢郭大人。”

伏在地上的厨子又磕了个头，接着就跟在主管身后离开了。主管在转头与黄年律对视的时候，还友善地冲着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