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云论 第十三章 男人的脆弱

在一个个疑问中，章阳棋的眼皮不知不觉地在打架。贴合，又瞬间抬起，每一下都是跟自己潜意识的斗争，但这斗争又那么柔和，逐渐将她引向了温柔的梦乡。她希望是温柔的，睡前脑子中出现的人物一个个走到她的目前，抚摸她的脸颊，她开心地追逐着他们。

厅内。姜妤和郭元嘉已经静默地坐了一刻钟了，两个人似乎在比量谁的耐力长，这是一场权利的较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郭元嘉内心翻江倒海，起初，他不愿意看着姜妤的眼睛，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一下子跪下，向她赎罪；他又忍着想要向她发怒的脾气，颤抖的嘴唇要将一起事实都和盘托出，大骂赵家的可恶无耻；他收不住心中的剑，赵家人已经在他的手中死了千百万回，旁边跪着的是要认罪的姜家人。郭元嘉本以为自己可以如之前一样，尽量冷静地过好女儿不在的每一天，残忍的人告诉了真相，却让他忍着、瞒着，欺骗自己，欺骗夫人，欺骗女儿，他难受！可渐渐地，他看着姜妤的眼睛，那双深邃的、藏着不解、愤怒、怜爱的眼神，黑色的瞳孔倒映出自己扭曲的身影，郭元嘉渐渐平静了。他自责自己的疏忽，他没有任何理由怪罪他人，如果他把女儿保护得好的话，可没有如果。

挣扎，撕扯，周旋，反悔。郭元嘉在每一秒都经历着矛盾的情绪，他想死，又想活。他突然想起章玄熊，如果他在的话，自己会不会好受一些？

“姜妤......”郭元嘉缓缓开口，还是他先投了降。“我突然间不想去京城了，我想回家了。”

姜妤的睫毛颤抖，她忍住自己想要流泪的感觉，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那么脆弱，让她不忍心再责难一分。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确实是对郭元嘉打击非常大的一件事情。她靠近郭元嘉，将男人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郭元嘉听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跳，默默流泪，泪水浸湿了衣衫。

钩月同样悬在京城的上空，照亮打更人的夜路。昏暗的影子在马路上移动，疲累困顿的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摇着不稳的身子，大大地打着哈欠。几乎没有屋子亮灯了，敲锣声也化作了微小的撞击声，混进人们的梦中。走了半饷，也会偶尔看见微黄的灯光，里面身影晃动，给打更人添了一丝乐趣，减了一层害怕。这几处房间中，李复就在其中一间，借着灯光下棋。

“打更挺辛苦的呀。”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激起了打更人后背的冷汗，唰得一下，他的汗毛全部立起来了。颤颤巍巍地回头，一个男人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上的那一处暗黄。此男子衣着整洁，气度不凡，有儒士之感，有有贵气傍身，年纪三十多，但依旧带着少年气。

“知道那屋里是谁吗？”男子手指着那间亮灯的屋子，抬颌示意打更人。

“不，不知道呀。”打更人吓得磕巴都出来了。

“我师兄。”男子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往客栈走去，留下打更人恍惚在那里。

门被打开，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夜晚更明显了，让人忍不住虚心，就像夜晚探门的小偷，鬼鬼祟祟。男子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又嘎吱嘎吱地关上门。

“你本不用吓唬那个打更人，非要演一出戏吗？”李复没抬头，依旧专注在棋盘上，但是在跟关门的男子说话。

男子没理会李复的话，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在了李复对面。他斜着身子，颇为不屑地看着李复摆弄着棋盘。“下棋有什么意思呀，深更半夜不睡觉做这个，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怕自己出点儿什么事。”

“你来干什么？”

“皇上找我啊，听说有很多事情要忙。出来这一趟可不容易，在望城憋屈死了，也不见你来探望我，无聊呀。”男子依旧懒散地靠在墙上，眼神有意无意地瞟着棋盘，不时地挠挠自己的头发，又慢悠悠地转着茶杯。

李复抬头看这个男人，年纪比他小，玩得是他以前玩过的技巧，用最漫不经心的样子掩饰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但他又不是特别确定，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时候他真的是玩世不恭，有时候确实是掩藏在面具下的灰狼，几番装换，来来回回，最终还是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望城的时候，你我不方便见面。”

“你对皇帝还真是忠诚，他说不方便见就不见吗？你真就不可怜你的师弟，过得无聊日子，天天跟着女娃娃混。”

“你不是也在收集章玄熊和郭元嘉的情报吗？”李复落子，没再看男人。

“那都是小事情，我说得或对或错，他又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跟你差不多，都是一类人，我还真搞不懂皇上为什么让我盯着他俩，每次写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我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你说，他们俩到底有没有什么神通？”男子靠近了李复，呼吸洒在了李复的手背上。李复没搭理他，继续看他演独角戏。

“你比他们更无聊。”男子一口口啜着茶水，喝一口就吹一下蜡烛，看着晃动的烛火，他就呵呵笑。

“你倒不必折磨它，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都说了，叙旧。你找我聊聊天嘛，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都告诉你。”

李复开始数棋盘上的棋子，胡子跟他的嘴唇一起颤动。“皇上对望城局势关注比以往更甚了，你要注意言辞，在圣上面前一定不要这么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人誉之不加密，百人毁之不加疏。”把什么都告诉别人了，众人会赞美却不会与你亲蜜,会诋毁却不会疏远你。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我不希望你在这种境地。留有一步。”

男子裂开嘴笑了，“李大人居然会给自己留一手，不像你的作风呀，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作何感想。”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吗？”李复岔开了话题。

“我一会儿就在你这里住，明天跟你一起去见皇上，我们再聊聊嘛，多久没见了。”

“我们经常能见到。”

“见到你又不跟我讲话，弄一堆破帐。怎么，这个国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就能把它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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