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刺 第十三章

山里的夏日枯燥而炎热，午后的烈阳炙烤着大地。知了只能躲在树上哀鸣，平日昂头的松针也被烤得低了头，鸟兽都躲在树荫里纳凉，行人只得在山路上找些阴凉。

顺平走进一个水潭，将头脸都埋入了水里，他把衣裤打湿，以便更久地保持凉爽，三个城里人靠在溪边的石壁下休息。

因为昨夜睡得太晚，乔欣和另一位年轻大夫都睡着了，只有那位县武装部的饶队长坐在草地上看着顺平。他看顺平玩得开心，自己也跑来洗了把脸，打湿后的短发在他头上闪着亮光，顺平对这个本地人颇有好感，他的脸和顺平一样黑，但是比顺平高出一头。

饶向阳是武装部派驻寒山小队的队长，组织上受专家组组长廖小志领导，主要职责是保护专家组安全，防止突发事变。

饶队长体格强健，一路上帮两位大夫提着行李，而且从不抱怨山路难走。他脚上那双高筒皮靴是顺平梦寐以求的，绿色解放鞋踏不出厚实的响声，丛林中的尖刺也决刺不穿那样厚的鞋底。

顺平躺在水里还不时瞅一瞅乔欣那边，他担心有野兽出没，尤其是蛇，他早听老人说过，蛇最喜欢在人睡觉的时候钻到嘴里去。这让他一度不敢在山上睡觉，即便要睡也先用布条绑住嘴巴，这个建议自然被乔欣拒绝。

乔欣昨夜就睡了三四个小时，勉强拖着身体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困得不行，这一睡就是三个多小时。

从进山以来，乔欣所见所闻都是新鲜事，下了大路才行了一个多小时便没了山路，他们跟着顺平穿山过林，虽然异常辛苦，但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让她兴奋，她找到了一些书中记载的草药，吃了山里的野桃，野李子，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小酸果。虽然味道不好，但光是那股新鲜劲儿便让她喜欢上了这片土地。

干净的空气，清澈的小溪，无处不充满生机，她从未觉得大自然能让人如此陶醉。

乔欣看顺平时，正见他举着大大的魔芋叶子舀水从头上浇下，全身反射着阳光，这个乡下男孩天真得像这一方天地，从未被污染，也同样充满未知。

四人行到傍晚时分，穿过一片松林，豁然开朗，丛林环绕中现出一片缓坡，绿草如茵，点点野花散落，几片蝶儿穿梭，乔欣毕竟是女子心性，先自开心地跑到草地上欢呼起来，时而奔跑时而旋转，开心已极。

她总觉得城里的一切都是刻意为之，花草芬芳，蝶儿起舞都显得做作，身边一切都有伪装，每个人都不真诚，山里的人和事才算是真实自然。

顺平虽不似乔欣那样开心，脸上也笑开了，赶忙跑进草坪内找寻起来，另一名同来的陆大夫走得累了，便坐在树下休息，饶队长微笑瞧着乔欣。

乔欣跑够了停下来的时候，见顺平正佝偻着找什么，她知道又有新奇的东西，连忙跑过去看时，却见地上分布着数不清的嫩绿植物。有些开着白花，有些长着白色的软果子，他知道这是一种野莓，顺平将手摊在她面前，掌心里已有十几颗白色和紫色的野莓，她拈起两颗尝了一下，只觉清甜盈颊，口齿留香，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与平日吃的水果相比，真有云泥之别。当下也弯腰一同寻找起来，摘了就交给顺平捧着，顺平看着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乔博士，全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少女的一面。

过得一会儿，顺平和乔欣就已摘了满满一捧野莓，捧到林边给饶队长和陆大夫吃，陆大夫累得坐在路边昏昏欲睡，二人吃了少许，剩下的被顺平和乔欣吃光了。

由于山路崎岖，本就走得慢，中午又休息耽搁了很久，行到晚间也只走了一小半路程，四人只能在野外过夜。

好在顺平熟悉地理，当夜八九点钟时，他们在一个山腰的崖洞里找到栖身之所，崖洞并不甚大，只有五六米径深，洞口却有三米多宽。

刚放下行李，陆大夫便一屁股坐到墙角，黑暗中不知坐到什么东西，只觉得又软又粘，不觉惊叫一声，饶警官拿矿灯照看，竟是一堆野兽粪便，陆大夫裤子上沾满粪便，又脏又臭。

众人也只得将崖洞打扫干净，忽听远处一声狼嚎，把陆大夫吓得一个哆嗦，忙叫道：“妈呀，真的有狼啊，这粪便不会就是狼的粪便吧？”

顺平解释道：“不，这些是野猪粪便。”

陆大夫更惊道：“除了山狼还有野猪？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不会被吃掉吧。”

顺平对三人道：“你们别害怕，狼还离得远，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我陪陆大夫去沟边清洗顺便打柴，你们先休息一下，山里野兽不多，但有一种山狼最为凶恶，它们最怕火，所以要捡来足够一整夜用的柴。”

“那，我们一起去吧。”乔欣略有惧色地说道。

顺平知她心意，宽慰道：“不必，夜里你们走路太不方便，帮不上什么忙，野兽都是半夜才出动，现在暂时没有危险。”顺平与陆大夫提了矿灯便往洞外走去。

回来时，乔欣见顺平一人抱了很多干柴，陆大夫却空着手，只提着灯照路，本有些不快，想到自己也未帮忙，不便发作。

顺平又独自跑了两趟，捡回来不少干柴，末一趟较远，回来时已近十点。

四人都是极累，胡乱吃喝了些便想睡了。顺平道：“要有守夜的人，山中已没有虎豹，山狼怕火，火不能灭，要有人添火，而且有些毒蛇，野猪之类的还会钻到山洞里来。”

陆大夫本已经躺下，又吓得坐了起来。饶队长道：“乔大夫身体不好，咱们三个男的轮流守夜，我值第一班，你们先睡吧。”他的声音沉稳厚实，带着军人命令的口吻。

乔欣只点头致谢便躺下了，她全身酸痛，从未走过这么多路，还是最难走的荒山野岭。顺平自也不去违拗向阳，只对守夜二人道：“晚上记得添柴，火不能灭，那些山狼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咱们每人守两个小时，我守第二班吧。”

陆大夫听有人值头班二班，正巴不得立马睡觉，也不言语，打个哈欠便躺了下去。

顺平被叫醒时正好是十二点，向阳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洞外林间窸窸窣窣不知道是什么。”顺平对于这种守时的作风不觉也有些敬服。

向阳刚睡下便打起鼾来，鼾声本大，再经山洞回声加持，真个如锣鼓齐鸣，任乔欣和陆大夫多困也被吵醒，陆大夫不耐烦道：“哎，吵死了。”

向阳好似听到人说，只得翻了身，侧着睡才鼾声渐消，乔.陆二人也自睡去。

不多时，顺平也听到林间有声响，他听出不似虫鸟之声，定是野兽，应是被火光吸引而来，他山居惯了，自然不怕，往火里添了几根柴，此后便未听见。

凌晨两点时，轮到陆大夫守夜，顺平便拍了拍陆大夫肩膀，陆大夫竟似没有觉察，一动不动，最后还翻身背对顺平。

顺平脸薄，知他必是不想值班，只得作罢。约摸过得半个钟头，向阳起夜，站在洞口往外撒尿，拿出手机看了看，对顺平道：“你值班的时间过了呀，怎么还是你。”

顺平不好分说，只无奈点了点头，向阳顿时领会，走过去拍了拍陆大夫肩膀，仍是不理，惹得向阳兴起，双手齐出，抓住陆大夫肩膀便将他拉起，陆大夫故作吃惊道：“怎么了？”

这一声喊把乔欣也惊醒了，向阳道：“看看几点了，该你守夜了。”说完便自去睡了，陆大夫只得替换顺平坐到洞口值班。

顺平历来是沾着枕头便睡着，加上白天实在太累，躺下便睡着了，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天边雷声滚滚，狂风卷着暴雨吹进了山洞，竟把洞口火苗浇灭，雨水打在众人身上，全都直起身来，火光一灭，几头野兽便从洞外林中探出了头，野猪，苍狼，灰熊全都露出獠牙，目露凶光，咆哮着便要往洞中扑来，顺平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原来竟是一场噩梦，却把他吓得一身冷汗，再看洞口，火光暗淡，乔欣和向阳仍在睡着，只陆大夫坐在火旁开着矿灯四处乱照，洞外不时传来“呼嗤呼嗤”的粗重喘息。

顺平情知不妙，想添火时却一根柴也摸不到，问道：“怎么没柴了？”

“烧完了呀，你也不多捡一点。”陆大夫埋怨道。

顺平料他定是添得太多把柴烧完了，怒道：“你加那么快肯定不够烧，这些山狼看火光熄了才围过来的，快把灯关了，这会引来更多的狼。”

二人这一说话早把乔欣和向阳吵醒，听说有山狼围过来，陆大夫吓得战战兢兢，几乎连矿灯也抓不住，一个劲往后洞里挤。

乔欣拾了地上的食品包装袋仍在火堆上，立时冒起几缕火光，洞中明亮了一些，向阳已经拔出手枪戒备。

这几人的骚乱也引起狼群的注意，一只山狼忽然跃到洞口，张嘴露出两颗獠牙，火光将狼眼映成暗红色，看去极为可怖，陆大夫早吓得大叫一声缩成一团。

“啪”枪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一声狼嚎，那头跳上来的山狼被击中前胛滚入林中，正自嗷嗷乱叫乱滚，狼群也跟着乱叫，叫声响彻山谷，久久不绝，甚是骇人。

饶队长站在最前方，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脸色凛然，看着狼群，大有一夫当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