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第十二章 开学了

九月一号，如期开学了。

北方这个时候，天已微有凉意。道路两边的玉米叶上，满是露水。早上去田里干活的老乡，已经穿上了长衣长裤。

焦安和他父亲，牛娜和她父亲，一行四人带着行李，走过清凉的早晨，早早地到了柳林镇，他们在镇上简单吃了早饭。便登上了去县城的大巴车。

每年开学，大巴车里的场景几乎都是一样的。不少家长送学生去报到，车里挤挤攘攘，坐满了人，但凡有空隙的地方，都塞满了行李。

上车以后，两个父亲正在找地方放行李，焦安就听到后面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尖尖的，令他非常熟悉。

他扭过头，透过拥挤的人群，看到冯飞正站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一边扶着眼镜，一边笑着向他招手。他个子不高，怕焦安看不到他，所以激动的站了起来，挥着手臂跟他打招呼。

车上的人太多了，中间人行道上都堆满了行李，以至于焦安根本没办法往里走近他。无奈，他只好赶紧朝他挥了挥手。准备到县城以后，下车的时候再找他说话。他只知道他被二高录取了，两人并不在一个学校。

四十多公里的路途，因为公路年久失修，许多地方坑坑洼洼，众人就像坐在一辆巨型花轿上，颠簸摇晃了一路。车一直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接近县城。

车停稳在县城车站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一刻。

焦安他们先下了车，他跟父亲说，车上碰到同学了，要打个招呼。冯飞拎着书包一从车上下来，就朝焦安跑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两手提着一个鼓鼓的行李袋，应该是她母亲。

大人们互相客气地相互打了个招呼。因为两个学校在不同方向，他俩就简要地聊了几句，其他想说的，约定以后见面再聊。两个学校在县上的一北一东，他们就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一高的位置较为偏僻，建在县城北侧的一个湖边，距离他们下车的地方还有三公里左右。他们于是在路边拦了一辆带车厢的三轮摩的，往一高去了。

摩的是从县城边上绕行的。一路上依然坑坑洼洼，三轮摩的依旧晃晃悠悠，四人在车里抓紧了上方的车架，不敢乱动，因为摩的随时都有翻车的可能。还没到学校，他们就透过摩的尾部的车门，看到路边走着不少行人，一二结伴，三五成群，他们大包小包携着行李，都是送学生报到的。

进了学校，牛栋才跟他那个老同学，也就是县城一高教务处的周主任，通了个电话。简单客套了几句，周主任说他还在开会，让他们直接到办公楼楼下的大厅等他片刻。

过了十多分钟，只见远处一个瘦高个，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人肤色黢黑，一头紧贴头皮的卷发，右侧耳朵上别了一根过滤嘴香烟，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上身着一件蓝色衬衣，穿一条黑色的西裤，裤腿下方漏出灰色的袜子。这人就是周主任了。

牛栋才抬头看见他，赶忙走上前去，远远地向那人伸出手来，大人们一阵寒暄，并相互做了介绍。

牛娜仰头看着周主任，笑着礼貌地说：“周叔你好！我是牛娜。来这念书给您添麻烦了！”

周主任笑着对牛娜说：“好好！这可不能说是麻烦，我听你爸说，你俩学习都不赖！像你们这种学习好的，多来几个才好呢！一高欢迎你们！”

他又笑着跟牛栋才说：“你这闺女一看就是块料！”

牛栋才乐的漏出了那颗亮闪闪的银牙，一边笑一边谦虚地频频点头。

周主任看到焦安，微笑着说：“小伙子可真高，长的也精神，听你牛叔说，你学习很好。”坐车太久，一路颠簸，他有点轻微的晕车，只是腼腆地朝周主任笑了一笑。

他父亲连忙说：“这孩子，见了人倒不会说话了！”

周主任笑着说：“正常的很呀，天天在学校里关着，哪像我们这些人，经常跟外边接触。”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行李，接着说：“时间还早，先把行李拿到我办公室里吧，我跟栋才也好久没见面了，咱们中午一起出去吃个饭，坐坐说说话，下午回来再安顿他们两个。”

他们在办公室坐到十一点半，接着便出了校门，打车到了离学校较近的一个农家菜馆，点了几个菜，上了几瓶啤酒，他们边吃边聊。

周正主任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跟牛娜和焦安说：“除了实验中学，一高的师资力量在县里几个高中里面是最好的，只要肯花上三年苦功夫，考上大学是都没有一点问题的。”

他掸了掸烟灰，接着说：“按照前几年的规划，到今年学校应该招到2000人的，但学校没有空地了，招生计划只能改成1300人。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学校西边正在动工，是要在操场西边扩建食堂、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快的话，明后年就能投入使用。”

焦安只顾得听，他们边吃边听三个大人说话，等到一顿饭吃完，差不多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两个大人又把焦安和牛娜送回学校，帮他们把行李带到寝室，等一切安顿好，又跟周主任道了别，到南站搭乘大巴回家去了。

从大门口送走父亲，牛娜跟焦安说，他先回寝室收拾东西去了。

焦安在学校逛了了一圈，从学校大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学校的主教学楼，主教学楼坐北朝南，东西向有五十多米长。连接大门和教学楼的是一条约十五米宽，三十多米长，南北走向的水泥路主干道，水泥路左侧，最南边靠近围墙的是一排单层小院，紧贴小院北侧的是一栋四面环合的教学楼，接着是一块矩形的草坪，草坪与左侧的主教学楼中间是主干道向东的一条分支，直通往一排厕所，叫光明道。左侧的主教学楼后面是一栋东向的教师住宅楼，左侧的一排洗手池刚好挨着南边的厕所。住宅路再往北是学校食堂。

水泥路右侧，最南面靠近围墙的是一处下场的停车棚，隔了一条人行道，紧接着往北是一栋四面环和的办公楼，与水泥路左侧的教学楼隔路相望。办公楼北侧同样是一块矩形草坪，草坪后面是右侧的主教学楼，中间是主干道向西的另一条分支，叫希望道。正对大门口的主教学楼后面是一大块休闲绿地，中间有一个攒尖顶的凉亭，再往后是一排排宿舍，宿舍后面便是一道三米高的围墙。希望道往西直接通往操场，操场最南边靠近围墙的是单双杠、吊环、乒乓球台等露天的运动基础设施。往北是一个椭圆形的煤渣路跑道，椭圆形一分为三，南半部分是一片空地，中间部分是一大片篮球场地，北半部分是个东西向的环形足球场。足球场再往北是一排排教室宿舍。往西靠近操场北侧是学校的浴池。操场再往西，是一大片正在施工的场景。

等大概了解了学校的样子，焦安才从希望道绕回了宿舍。

宿舍楼看上去很旧，一共五层，北东南三栋楼连在一起，大白天就黑乎乎的，而且几乎不透风。此外，因为水压太小，二楼到五楼的洗衣间都没有水，洗衣服要跑到一楼才行。

他被安排在五楼的502室，这个房间里一共6张上下铺，能睡12个人，靠门两侧的墙上，内凹了8个墙体柜，门口正对着一面大窗。一开始，他父亲帮他把行李提到宿舍的时候，8个柜子都已经上了锁。他就找了个还空着的下铺，只能先把行李放到床上。

他再次走进宿舍的时候，屋子里靠窗的那个下铺上正坐着两个男生，正在嬉笑着打闹，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其中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模样很干净，梳着三七分，箭眉炯目，脖子上戴了一根红绳挂件。另一个男生皮肤颜色稍深，戴了副眼镜，一脸痞相。

他们也不管有人进来了，依然嬉闹个不停，也不知道小声嘀咕什么。

焦安也无心理他们。开始收拾床铺，突然一个小个子拿着一瓶水进来了，小个子不到一米七的身高，瘦瘦的，留着平头，眼睛小小的，倒是长的很白净。焦安判断他应该也住这个屋，便和他打了个招呼。这时候，靠窗嬉闹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了。

小个子看着他们走了出去，接着喝了口水，笑着说：“这俩人在干嘛呀？”

焦安朝门口扫了一眼说：“不知道。”

小个子走到靠墙的一个下铺，在边上坐下，说道：“我叫刘洋，我家离这不远，就在县城北边的八湾村，你家哪里的？”

焦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叫焦安，从柳林镇来的。”

刘洋看到他放在床上的行李，便说：“把多行李放在我柜子里吧。刚开学，放床上不安全。我带的东西不多，里面都空着呢。”

说着他便掏出钥匙，把左侧最下面的一个柜子打开，让焦安把东西放进去。焦安赶紧谢了他。

刘洋继续跟他说：“这个楼够破的，我下午报到的时候听其他人说，学校操场北面正在盖新宿舍，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了。”

焦安说：“是啊，这个楼又阴又潮，上面也没水，洗漱简直太麻烦了。”

等他铺完床，又随便聊了一会，两个人便一起回教室找座位去了。自从他们两个开学第一天认识，一直到高中毕业，这三年里，刘洋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后来每天放学吃饭，他俩都一起。因为一人买一样菜，两个人一起吃，可以吃到两种菜。学校人多，很多人为了避开食堂高峰，要么放学铃一响，就冲过去赶紧打饭；要么就等末了，大部分人吃完了才去吃。刘洋个子虽然小，却非常的麻利。每次他去打饭的时候，都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个。所以每次都提前打好了饭等焦安。等焦安到食堂的时候，他正嬉皮笑脸地朝他招手，省掉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