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生 第三章 娱馆

苏晓墨决定先离开这里，一边送阿英去他的目的地，一边寻找外公。前路茫茫，两个人出来得匆忙，身无分文又能去哪呢。幸好苏晓墨有个古怪的习惯——喜欢把银钱装进坛子，埋进墙里。二人一商量，等到天黑趁着夜色回去拿钱。

家，被烧毁了大半，到处都是焦炭一样。月光之下，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全是饱经风霜的灰，还伸着干枯的皱巴巴的手，想要给即将远行的孩子，一个干瘪的拥抱。

苏晓墨站在门口——如果黑乎乎的烂掉一半的木板还算门的话——沉默了好一会。阿英也不急，寻了略微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面目全非，可她找起来毫不费力，不需片刻便抱着个坛子出来了。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看，终于还是离开了。

这两天斗遭变故，二人都没有好好休息，阿英还是伤员，必须要休息一下，否则难以支撑接下来的长途跋涉。于是二人进了晋城，这是离小凉村最近的小县城，小时候外公经常带着她来出诊。出了那件事以后，外公就很少带她来了。

苏晓墨轻车熟路，带着阿英往城内比较便宜的客栈——钱来客栈走。她一直东张西望，想看看有没有外公的身影。忽然阿英拉着她迅速拐进了一条胡同。

“怎么了？”苏晓墨很疑惑。

“娱馆！”阿英的呼吸急促，似乎很生气，又似乎很害怕，“你不是说这是小城吗？！”

“嗯？”苏晓墨还是没听懂，娱馆跟小城有什么逻辑矛盾吗？“这的确是个小城啊，城东到城西走着都不需要一个时辰。”

“你！”阿英指着她，张了半天嘴，终于说，“我可被你害死了！”

苏晓墨想了想，问他：“莫非你是娱馆的人伤的？”

阿英深呼吸了三次，心跳才稍微缓和，瞪了苏晓墨一眼，不答反问：“你知道娱馆是什么地方吗？”

苏晓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阿英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娱馆，娱！懂吗？”大概是觉得白费力气，干脆拉着她快步远离这里。不知道是被阿英的情绪感染，还是错觉，苏晓墨也觉得被人跟踪了，心跳都快了几分。

二人本打算找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上一两晚休息一下。自从“娱馆事件”后，阿英马不停蹄地雇了一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晋城。

苏晓墨询问过阿英的目的地，据说是出了珈蓝城就不远了。珈蓝城，她记得外公说过，那是中原边城，出了城就是一片荒漠，再往西走就是恶魔的地界了。阿英竟然要去找恶魔吗？她有些害怕，甚至不太想同去了。

离开晋城的第三天晚上，阿英忽然走到苏晓墨身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就沉默地坐着，她也只好沉默地等着。等了好久，她都要睡着了，阿英忽然站起来走了。

第四天晚上，又是如此。

第五天晚上，阿英又来了，还不等他坐下，她赶紧说：“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如果就是想坐一会，那我可要睡了。”

他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就在苏晓墨以为又是看月亮的一晚时，阿英开口了。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弃灵？”她迟疑地说，“我记得他们这样称呼你，你也承认了。”

“对，我就是弃灵。我知道，灵师要我们死，凡人也惧怕憎恶我们。弃灵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

阿英一直看着天空，漫天乌云遮住了月光。不远处的火堆偶尔爆出噼啪声，火光似乎也无法照亮阿英的脸。这还是苏晓墨第一次认真看他，可惜完全看不清，只觉得他的声音闷闷的，语气也是沉沉的。

“娱馆，娱的是谁，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娱馆是地狱。”

苏晓墨不明白话中的意思，猜测着娱馆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尤其是对弃灵而言。她又想到那个晚上，他的伤，更加觉得一定是娱馆中的某个人伤了他。就因为他是弃灵吗？记忆深处似乎有某个人也曾这样问过她。是谁？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苏大夫，马上就要到珈蓝城了。城里就有娱馆。”阿英忽然转头看着她。

“啊？”苏晓墨脱口而出，“那我们就别去了呀！”

阿英苦笑地摇了摇头：“要想出关，只有珈蓝城一条路。而我，想要安度余生，必须离开中原。”他停顿了一下，“你，愿意帮助我吗？”

这句话分量十足，苏晓墨坐正身体，郑重地看着他，问：“我怎么帮你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胆量，阿英分明比她擅长打架，那晚踢飞火把的力度和角度，就是苏晓墨很难做到的。可她就是觉得她要帮助他。说不清，就觉得阿英已经不是阿英了。

这一晚之后，苏晓墨与阿英有了新的关系——结契主仆。阿英说，一般弃灵是不能独自外出的，一旦遇到灵师后果不堪设想，被送入娱馆也许都是最好的了。但是，有一种情况可以让弃灵自由活动，那就是结契。

所谓结契，就是某个人或灵师，以自身血液为引，在弃灵的灵丹上布下阵法。弃灵若是违抗主人命令或意图弑主，主人可随意击杀弃灵。而且，能拥有结契弃灵的，非富即贵。

所幸，结契阵法一般无法被外人察觉，因此只要阿英被发现弃灵身份时，苏晓墨及时站出来表明身份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应付大多数状况。

“既然弃灵从表面看来与常人无异，为什么不能假装到底呢？”苏晓墨很疑惑，装得好一点，就不会被发现了呀。

“弃灵一般都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凝结出灵丹，才化为人形。一旦化人，身体的某个部位一定会有印记。印记有的明显，有的不易察觉。而我是使用灵力就会显现印记。”阿英一边耐心解释，一边给她拢了拢被子。

“哦，所以那天一露面，村长他们就认出你了。”苏晓墨恍然大悟，“那你不用灵力不就好了吗？”

“你这丫头，”阿英笑了笑，“珈蓝城是边城要塞，商人、灵师来往很多，灵师最基本的术法就是探灵，只怕我还来不及使用灵力，就先被拿下了。”

“这么危险啊！”苏晓墨连连点头，“那还是假扮主仆吧。”

二人商量好，继续赶路。在离开晋城的第十天正午，终于远远看到了珈蓝城的轮廓。苏晓墨忐忑不安，不知道进了城会遇到什么，只希望阿英可以顺利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