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生 第二章 同路

话说阿英重伤之下勉力逼出一滴金色精血，这滴血也是大有来头。这血极其阴毒，只要沾到皮肤上一点儿，立刻就能渗入身体里。中者全身溃烂，死相恐怖。

紫衣少女，花样年华，这样的死法实在不人道。可阿英没有别的办法，这位可是灵师，落在灵师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果子。看看这一身伤就知道下场了。

眼见那滴血就要触摸到少女的脖颈，谁知那少女诡异地一扭身，居然用药杵接住了精血。

那滴血撞上药杵的一瞬，忽地消散了。

“你，要杀我？”苏晓墨困惑地看着阿英。

“哼，莫非我还要等姑娘先动手不成！”阿英恨恨地瞪着她。精血就是怕无生命物体，一旦碰上就会消散。看来这丫头是个高手！

苏晓墨忽地笑了，身体轻轻靠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阿英莫名地生出恐惧感，果然！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在遥远的天边，而另一个声音却在耳畔炸开。

“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一千三百七十八处。”

——阿英，你早就入了籍，有了主。弃灵弑主，这可是大忌！

“针刺三十，十指皆有。”

——想不到你阿英也有任我践踏的一天，被人踩着头的感觉怎么样啊？哈哈哈。

“匕首，长三寸，一百四十二。”

——阿英，只要你肯把灵丹献祭给我，我便让你死得痛快点。

“硬鞭，五十七。宽二寸五的木板，一百七十八，皆伤于脊背。”

——哼，早知你是硬骨头。幸好，我还准备了这个。

“骨折一十三处，十指尽断，左侧肋骨两根，左小腿骨裂。”

——阿英，烈阳封印的滋味不好受吧！

“软鞭的伤最多，九百五十八，却尽数覆盖之前的伤。”

——阿英，灵丹是弃灵的根本，生生被焚烧，这痛苦可比烧血肉之躯痛苦多了。

“前前后后中了七种毒。除却你身上的旧伤之外，这一千多处应是最近三天内造成的。”

——阿英，如今我是你的契主，你的生死可都在我手里。

“别说了！”阿英忽然抱着头咆哮起来，“求求你，放过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就因为我杀了一个人，一个每天折磨我的人？还是因为，因为我是弃灵？

苏晓墨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到床边，看着他，轻声说：“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如今你既然在这，就是我的病人。救人是医者本分。只望你配合，不要坏了我的名声。”

苏晓墨担心外公的安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本打算去城里或树屋找一找，可阿英的身份特殊，实在不方便留他在家里。

好不容易睡去，就被噩梦缠住。梦中的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焦急地在山中穿行，大声呼唤谁的名字。可是山中空寂，连鸟飞虫鸣都未闻。她的眼泪一直流，口中喃喃：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们。忽然山中燃起了大火，如同红色的怪兽要将她吞噬。

苏晓墨喘息着醒来，又是这个梦。

咦，好大的酒味。仔细一听，门外窸窸窣窣地，似有好多人走动的声音。不好的预感一下钻进了她心里，她慌慌张张披上衣服跑出去。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婶婶婆婆，那些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姐妹妹，都围在院子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几位叔伯手里拎着酒坛，分散着站在院子里。谁都没想到她会出来，一时间空气都凝结了。

“烧死她！”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晓墨啊，你得体谅我们。”村中最年长的公公站出来，“你看，你无父无母，如今苏大夫下落不明不说，李老二家的小子因为到你家……去过一次，回去之后也病了。无父无母那是天煞命，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可干不过你这天煞命。”

“公公，我外公只是出诊，那李葫芦病了与我何干？”苏晓墨急急地解释。

“别跟她废话！”李老二大吼，“要不是你这个扫把星，咱们村能这么穷吗？咱们家娃儿能生病？”

“就是。”“李老二说的对。”

人群骚动，院子里的叔叔们又要继续给屋子泼酒。苏晓墨情急之下，只好夺过一个酒坛用力砸向地面。

“我不是扫把星！”

哗——一坛酒迎面泼来，酒水肆意揉捏她的脸颊，撕扯她的头发。

“烧死她！”

“烧死厄运人！”

“烧死扫把星！”

一团火如嗜血的凶兽，在黑夜里狂欢、舞蹈。李老二举着那团火，掷向了苏晓墨。

眼见火把越来越大，灼得瞳孔都疼了。苏晓墨却只念着：“我不是扫把星，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呼地一下，火把倒飞出去，落在院子外面村长公公脚下，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来阿英早就在屋子里看着这一切。此时，他站在苏晓墨身前。

“是弃灵！”李老二声嘶力竭。

“弃灵？”之前一副卫道者面孔，如今那可悲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他的额头有印记！”李老二的声音和腿一样，抖得厉害。

“苏晓墨！你果然死性不改！还敢与弃灵来往！”公公狠狠地用拐杖杵了杵地。

“我就是弃灵，”阿英忽然狂笑几声，牵动了伤处，暗暗咬了咬牙，声音里的凶狠不减，“要想屠村，可是容易得很。”

“屠村？”“苏晓墨要屠村！”“快快快，烧死他们！”

阿英伤重，只是想吓唬他们，见这群人疯了，只好拎起傻了的苏晓墨冲进屋子，从后窗逃跑。

一口气跑上了山顶，两个人才瘫坐在一棵老树下。苏晓墨静静地看着一束浓黑的烟雾直冲云霄，她知道那些人不喜欢她，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想烧死她。

“嘶——”

阿英本就重伤，又救她出来，肯定也是拼命了。苏晓墨连忙过去查看伤势。

“如今一命还一命，我不欠你了。”阿英笑了笑，“不过你还欠我一个大人情。”说着，他递了一张纸给苏晓墨。这张纸是他蹲在门口偷看时，在墙角发现的。

——外出有事，等我回来。外公留字。

外公他真的没事。这是苏晓墨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几日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忽然哭了起来。

“你呢，无家可归了。我呢，也不方便一个人出行。不如，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就当还我人情了。”阿英往后一靠，语气轻松。

无家可归，是了。的确应该早日找到外公，不能让这些人伤害他。

“好，”苏晓墨忽地抬头，“便与你同路罢。”

“同路。”阿英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笑得意味深长。

“那你想去哪？”

“恶灵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