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狼娃子 第二集 碾场

老三父母一共养育了八个儿女，五儿三女。老三收获的狼肉给一大家子带来了口福。二嫂吃了狼肉，一用劲生了老三第二个侄娃子，那是1974年腊月初六。老人家很高兴，给孙子起名王启程。小家伙一出生就很得大家爱，老笑着，眼里还露出同龄难有的狡黠，老像占了谁便宜似的。老大已分出另住，在村南头枣园边。老二虽也分出来，却住在老房子，老房是边庄子，侧面朝外打开个门，再把原来里面的门一封，就算分了，老二手巧，顺势在门外再搭了个小棚，就算灶房。老庄子南北走向，六分大庄子，门朝南，东面靠后就出现了一个小棚，有点大树长了一撇枝的意思。而联系大家和小家的最方便的途径就是老窗子，门虽封，窗子却没封。老三、老四、老五，二女、三女便经常从窗子接送侄子，真个疼爱死个小家伙。这个窗子经常有人翻出翻进，除了老爷子老太、老大以外，其他人都当门一样出进。尤其老五，只有六岁，更是碎娃爱碎娃，简直把小启程当了玩具，一天不抱娃就睡不着觉。老窗子里，是老庄子后院，很大的院子，是大家吃饭，谝闲传的地方，中间支一个大磨盘，就是饭桌兼书桌、棋桌。老二房子的紧后面是灶房，灶房门口是院墙，中间栅栏门，后面还是一个院子，有一颗大梨树，下面是一个养鸽子的深坑，有两米多深，然后是猪鸭羊棚子，再后面是麦地。老二房子紧前面是正房子，老式鞍间房，东西两面各两个房子，面对面，屋檐朝里，青瓦上稀稀的长着青苔，还有叫酸溜溜的小草，叶子小小的细细的厚厚的，质地跟仙人掌一样，没刺，吃起来特酸。院子中间是一个池子，用青砖砌了一圈，屋檐向里伸出一米，方砖就在门口铺了一米，一米外就是两砖深的池子，池子两头有水道，水排在门口和后院。下大雨时，雨水像珍珠帘子一样从房上屋檐落下，打在池子里，水来不急退下，就形成了一个小湖面。老五最爱在池子里玩水，后来拉着启程一块玩。老爷子虽嘴上骂，却坐在圈椅上很惬意的看着，手里端着小泥壶，隔会喳一下。大门是很厚的木头，下面有二尺高的门槛，门锁上后，可以略微向里掀一点，门槛就可向上拔起，人可以钻进去，这是老五和启程的秘密。门外是一颗大核桃树，启程是用胳臂没法量的，转一圈就忘了起止，大人胳臂得有三抱吧，树很高，有四丈，树冠更是大的出奇，竟覆盖了隔壁对门七家门口，谁家门口的树枝，就算谁家的核桃。最低处向西伸出的一枝，平平的，在上面绑个秋千，双绳的，再把门槛铺上面，竟然可以两个大人一起荡。门口西边有个老青槐树，斜斜的长向北边，把房子遮了一些，门口西边有一个白果树，斜斜的长向东边，不很粗，有很多分枝，小孩可以上去玩乐。

专门碾麦子的场畔在老庄子的南面，走路也就一百步。中间经过一片凹下去麻子地，在路的西面，场畔的东头有个麻池专门泡麻杆。场畔约有十亩地，是吉祥村一队所有收获的麦杆存放、碾砸、晾晒的地方，库房、牛马骡子都在场畔西南角，也是政治中心，全组社员开会也在场畔。

转眼启程半岁了，刚好是小麦成熟的季节。生产队铃一响，全家都上活了。那时，地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的，大家都挣公分。麦杆被拉到场畔，先摞成一座小山，待全部收完后，再慢慢摊开碾砸。今太阳好，早早的一大家子被派到场畔碾场。场畔被分为十几个小块，他们和杨狗家合摊一个场。开始摊场，先由老三和杨狗爬上麦枷积（麦杆摞成的小山），用三股铁叉把麦捆往下挑，底下人再拾起来，把麦捆在场畔里一捆捆立起来，麦穗朝上，跟栽在地上。很均匀的码在场畔，看起来像站满了矮矮的稻草人。然后大家一块在树底下歇会，抽烟聊天。先捆着让麦秆把潮气放一会。一代烟功夫，开始解腰。就是把麦捆腰上的捆绑麦秆解开，让麦子完全晾晒。这是技术活。要求，首先要码均匀，一层压着一层，只有少一半麦秆能见太阳，不能这厚那薄。其次要麦穗压在前排麦秆上，绝不能让麦穗压在下面，还要整体成辐射状，方便晾晒和碾砸。晾了一个时辰左右，杨三牛拉着牛过来了，牛套着辘轳。三牛拉着牛一遍遍转圈，准确的碾压在麦穗上，麦穗被晒得脆干脆干的，辘轳碾在上面爆爆响，这叫放气，这是头便场。麦穗被碾开，麦粒脱离了麦穗，厚厚的麦场被碾的薄薄一层，麦秆大部分破碎成几节，麦管也由圆变成扁的。起场了，大家迅速起来排成队，由王老爷子起头一叉，只见老爷子身子稍蹲，三股铁叉准确插在麦秆和地面之间，边往上挑边抖动铁叉，红红的麦粒从麦秆间沙沙落下，等麦秆落地时，老爷子敏捷的调整方向，使破碎的麦穗继续向上，麦秆向下，斜斜立在那里，整个麦秆显得很蓬松。麦秆已经变得很软，要让它立起来，很讲究，须在麦秆底部刚落地时，用叉折一下，形成三角形，互相依靠，才能立住。老人家身后形成了一个很清晰很圆润的小路（叫行行），起了的和没起的麦秆分界很清，人们经常说，你行行要清，意即要思路清晰，就是指这。后边的人就依次起场，起的歪歪扭扭，麦穗压到下面的会挨骂。起好之后，稍等，杨三牛就又来了。如此三番过后，碾场就结束了，但活才一半。收场了，大家把起好的麦秆堆成小堆，再用架子车把麦秆运到原来麦枷积的地方，再积成麦枷积。由年青劳力把麦秆用叉往上挑，上面一个把式把麦秆往平的铺，必须均匀，且保持面积不变，等快完时才能收口，变成顶部是尖的，防雨水。把式不行的，就会让麦枷积倒下来，自己也掉下来，让人嘲笑，这是经常发生的。也有早早收口，摞的太高，搬来梯子自己也下不来的。下面开始忙了，大家围着圆圆的场地，男劳力用推杷把红麦向中间推，形成一个大麦堆，女劳力用扫把把麦粒往中间扫，扫着，麦粒变厚了，男劳力再推，再扫。一时间麦壳加着尘土，遮天盖地的。望着一大堆红麦加着麦壳，辛苦半天的人们很是欣慰。老实的杨狗说，亏今天天气好，要是下白雨就塌场了，意思是来不急起场，麦粒被雷阵雨冲的乱跑，损失很大。随招来大家呸呸的骂声。大家伙就散了回家吃饭。偶尔生产队会把炸油饼送来，还带几瓶麦浆露，那可喜死人了。

下午起风了，扬场的把式上场了。老王老杨，一个用木掀把麦粒夹杂着麦壳高高抛向空中，让风把麦壳吹走，麦粒自然落下，一个快速的把落地的小麦堆表皮上的小麦秆、少许麦壳扫走。会扬的，抛上去一堆，下来是一条线，不会扬的，下来还是一堆。会扫的，轻轻一扫，只带出麦秆麦壳，不会扫的，扫的很重，累的直冒汗，把麦粒也扫进麦壳中。最后将红亮亮的麦粒用架子车运进库房。

这叫碾生场，既头道场。第二天再把先天的麦枷积再碾一次叫腾间一次，收成不好时还要腾间两次，收的麦粒自然不好，多为秕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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