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四十七章 两难

锦瑟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得知叶木一直守在月柔床前，寸步未离，水米未进，于是亲自端了清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送去。

一推开房门，只见叶木紧紧握着月柔的手，趴在床前沉沉睡去。锦瑟眼神一黯，脚步顿时重逾千斤，怎么也迈不进去。倒是叶木听到门响，马上警觉醒来。

锦瑟收拾好情绪，一边进屋把餐食放到桌上，一边柔声招呼叶木：“过来吃点东西吧，我听乐儿说，你一直没有离开小柔床前。”

叶木摸了摸月柔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才走到桌边坐下，“我担心她醒来看不到人。”

锦瑟盛了一碗清粥递给叶木，轻声道：“你不该把她带出王府，她是百里都知亲自挑选送来的人，她的任务就是呆在完颜昊天这样的金国权贵身边，你这样做会挨百里都知罚的。”

叶木接过碗沉默了一下，“我本来也没想要带走小柔，但是事发突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伤害，现在这样正好也遂了我的心愿，百里大人要怎么处罚，我都认了。”一想到百里的手段，一时间两人俱是无言。叶木满怀心事地喝了一口粥，咬了一口炊饼，慢慢嚼着。

过了一会儿，锦瑟突然问道：“你的人现在还在城里吗？”

叶木摇摇头，低声说道：“今天一早应该已经分批出城了吧，昨夜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命令他们撤出城外等候，绝不能因为我的事儿让弟兄们受牵连。”

锦瑟点点头：“还好你反应够快，考虑得周全。但是现在完颜昊天的人在九门严加盘查，没有兄弟们的帮忙，你们俩肯定是出不了城的，你有什么打算吗？”

叶木看了沉睡中的月柔一眼，柔声道：“小柔现在这个样子那里也去不了，只能先在你这里养伤了。待她伤好后，我就送她回南方，再不让她孤身涉险。”

锦瑟闻言皱着眉头道：“你怎么送？你们现在连城都出不去。”

叶木朝她微微一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南院枢密院韩济杲韩大哥那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城外的听涛小筑送补给，到时候麻烦你给小柔易个容，我亲自去求韩大哥让他把小柔混在换班侍女中带出城。只要她出了城，我一个人随时可以脱身。”

锦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小叶，你把问题想简单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能出城，但以我对完颜昊天的了解，他这回似乎对小柔格外上心，只怕没那么容易放手，我只怕你让她一个人在南方，一旦被完颜昊天找到迟早也是要被带回来的呀！”

叶木不以为然地一哂，淡淡道：“我不信堂堂大金的国论勃极烈大人会不自矜身份，不顾危险，深入敌国，只为去强掳一个女人。”

锦瑟凝视着叶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挤出一句：“小叶，还是送她回王府吧，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叶木眼神渐渐转冷：“怎么送？完颜昊天看着我带走了小柔，如果送她回去，她的身份就暴露无余了。”

锦瑟垂下头，喃喃低语道：“又不是让你明着送，其实你有不下一千种方法可以将她不着痕迹地、理由充分地送回完颜昊天身边，你只是——”锦瑟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深深凝望着叶木继续道：“不愿意而已。”

叶木闻言一震，半晌才沉声道：“也许你说得对，对于失而复得的人，这一回我说什么都不会松手。”

锦瑟心知劝无可劝，失望之余霍然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压低声音质问道：“你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小叶吗？那个永远以任务为先，绝不感情用事的叶统领吗？我们唯你马首是瞻，但是现在你是要带着我们一起下地狱吗？”

望着锦瑟写满失望的脸，叶木心中有一丝动摇，他很清楚锦瑟的建议是对的，只是他做不到而已。两人默默对视，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阿木，”叶木一呆，转身奔到床边，只见月柔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脸色虽然还是惨白，但眼神已渐渐清明。叶木大喜，侧身坐到床边，握着月柔的手柔声道：“我在。你醒了就好。”

锦瑟倒了一杯水递给叶木，叶木感激地对她一笑，轻轻扶起月柔，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慢慢喂了半杯水，再用绢帕拭了拭她的嘴角。

月柔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虚弱而自嘲的笑意，“我是个无用的人呀，你傻呀，那个孩子比我有用多了。”完颜昊天挥鞭抢孩子的一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月柔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就算同为诱饵，在完颜昊天心中那个孩子也比自己更有价值。

叶木突然有些泪意翻涌，那个被他们大家捧在手心的女孩儿啊，何曾如此自轻过？他含着泪笑道：“是吗？看来我是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怎么办呢？没办法，谁叫在我心里，你是别人用什么都换不走的无价之宝。”月柔微微动容，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随着脸颊缓缓滑下。一旁的锦瑟脸色一白，心突然酸得生痛，再也站不住，一转身准备悄悄退下。

“锦瑟姐姐，”月柔突然扭头叫住她，锦瑟脚下一顿，只听月柔幽幽道：“不是我不想回去完成任务，只是我现在在完颜昊天眼里不过是枚用过无用的弃子，就算回了王府也是一步死棋，一着不慎还可能会连累你和阿木，乃至整个组织，所以不用再把我送回那个地方了。”

锦瑟回头见月柔眼底一片黯然，突然明白她的心比身体伤得更重，这种状态下再要求她回王府继续完成任务实在是有点残忍了。

叶木拍拍月柔的手，柔声道：“你放心，七天后韩济杲韩大哥要给城外的听涛小筑送补给，我会去找他，让锦瑟帮你易容，混在换班侍女中先行出城，之后我们在听涛小筑附近的树林里汇合，再送你回南方。”

月柔沉思了一下，突然望着锦瑟问道：“姐姐的易容术如何？”

锦瑟自傲地轻“哼”一声道：“别的不敢说，就易容一技而言天下难逢敌手。”

月柔微微点头，对叶木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找韩大哥帮忙？完颜昊天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肯定会防着我们去找他的。更何况他现在是大金的南院枢密院，你去找他风险太大了。”叶木与锦瑟对视一眼，觉得月柔所言不无道理，一时都沉默了。

锦瑟想了一会儿，对月柔道：“三天后倒是有一支蒙古商队要出城，也许你可以混在他们中间出城。只不过他们是往北行进，与你们的路线刚好相反。”

叶木下意识皱了眉头：“不行，小柔的伤三天之内很难痊愈。”

月柔苦笑道：“无妨，我能坚持。再说了，我现在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孤身一人，往南往北其实都一样。”

叶木握着她的手一紧：“瞎说，你还有我呢？等回到南方——”

“阿木，”月柔看了一眼锦瑟，突然出声打断他：“你、锦瑟姐姐和若溪姐、韩大哥都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你们都要好好的。”锦瑟心里一突，偷偷看了叶木一眼，只见他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惆怅和哀伤。

叶木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妥协，转头对锦瑟道：“也好，完颜昊天肯定对南大道看得很死，我们正好反其道行之，往北行一段路，先找个清静之所，待小柔养好伤，再南下也不迟。”

锦瑟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安排。”

正在这时，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只见乐儿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一下，锦瑟马上警觉地问道：“什么事？”

“小姐，去王府送贺礼的人回来了，说三天后王府要大宴宾客，为嫡长子举行隆重的洗三仪式。”

锦瑟眼睛一亮，回头对月柔道：“时间刚好，完颜昊天分身乏术，正好方便你们出城。”

月柔酸楚一笑：“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