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四十六章 命里劫数

丑时二刻，喧嚣的八方楼里灯火渐稀，人声渐息。

锦瑟卸了钗环，褪去浓妆，散着一头青丝，仅着一领法蓝色圆领长袍站在顶楼卧寝的窗前俯看中都城大雨倾盆。

当初修缮八方楼时，锦瑟一眼就看中了顶楼的这个房间，地势高，视线佳。每每居高临下俯视这中都城一隅的人来人往，屋宇炊烟，她紧绷的情绪都能得到放松，但今夜却不知为何思绪总是难以平静，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人是否还在湖边痴等永远等不到的人。

疾风挟着暴雨迎面扑来，锦瑟半眯着眼，感受着暴雨的气息。突然眼前一花，只见叶木抱着一个女子从雨中冲出，闯入她的房间。锦瑟定睛一看，两人全身俱已湿透，甚是狼狈，更可怕的是女子半个身子都是血，两人站立之处不一会儿就滴落了一汪血水。

“锦瑟，小柔受伤了。”看着那个平日里总是镇定自若、冷静自持的男子突然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着急心慌，锦瑟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原来他也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乱了阵脚，只可惜那个女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锦瑟，小柔中箭了，你快救救她。”叶木见锦瑟神情恍惚，只得先将月柔放到锦瑟的床上，再回头来拉她。

雨水带来的冰冷触感让锦瑟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急忙随叶木来到床边，一眼望去，月柔腰上的长箭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害了她。”

叶木脸色苍白，一转身双手紧紧扣住锦瑟的肩头，咬牙切齿地低声反驳道：“你胡说，我怎么会害小柔？害她的人是完颜昊天，是他狠心用她作饵，也是他的暗卫放箭伤了小柔。”一阵剧痛袭来，锦瑟觉得自己的两个肩膀都快折了。

锦瑟稳了稳心神，拍拍叶木的手：“小叶，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我没法给小柔拔箭疗伤。”叶木闻言赶紧松开手，锦瑟忍着痛上前仔细检查过月柔的伤口后，不由得在心里叹息道：“常言道关心则乱，连小叶这样的人也不能避免啊。”

“小叶，你先出去，我要给她脱衣取箭。”锦瑟转身去取药箱的同时，果断下了逐客令。

叶木一把抓住锦瑟的手，满眼惊痛，“她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锦瑟直视着他，尽量保持平静道：“这支箭扎的位置看似凶险，但所幸扎得尚不太深，当不致命，只是小柔失血较多，当务之急是取箭止血，比较棘手的是箭上有倒钩，只怕取箭时她要吃些苦头了。”

叶木一听，急忙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锦瑟叹口气，“你去叫乐儿准备热水吧，你自己先去沐浴更衣，免得到处都是水渍和血迹，惹人生疑。”

“我——”叶木还想争辩，锦瑟杏目一瞪，“我什么我，你把她带到这里又不相信我，那你现在就可以把她带走。再啰嗦，她可就真的小命不保了哦。”叶木难得见锦瑟发火，此时纵有百般不放心，也只得转身出房去找锦瑟的贴身丫环乐儿。

不一会儿，一个清秀伶落的小丫头端着一盆热水进了房间，房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乐儿突然探出头，轻而快地对叶木说道：“叶统领，麻烦你快去沐浴更衣，不要再晃来晃去增加我的工作量了。”说着一努嘴，示意叶木看看地板上的水渍。叶木低头一看，难免有些尴尬，无奈之下，只得先去沐浴更衣了。

锦瑟和乐儿忙了大半宿，天际发白时才将月柔的伤口处理好，中途乐儿几次出来换水，都见叶木早早把水放在了门口。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后，乐儿一拉开房门发现叶木直直站在门前，“水渍和血迹我都打扫了，我俩的血衣我也烧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乐儿一嘟嘴心里老大不乐意，回身望向锦瑟，只见锦瑟一脸疲惫地看着叶木，淡淡道：“你请便。”说着微微侧身让出通道。叶木正准备抢步入内，锦瑟突然一个趔趄，叶木下意识伸手一把扶住她，这才发现锦瑟的长袍已然湿透，斑斑点点都是血迹，樱唇干涩发白，下眼睑处笼着淡淡阴影，平日里勾人心魄的媚眼也没了往昔的神采。看惯了锦瑟明艳娇媚的样子，这般略显憔悴的锦瑟让叶木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又说不上来。

锦瑟轻轻挣脱叶木的双手，淡淡道：“小柔失血过多，我给她用了麻沸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来。房间留给你们，我现在要去洗澡，再补觉，如果她没有大碍，你就不要来喊我。”说完，扶了乐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了。叶木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在心里默默道了个“谢”字。

此时追踪了一夜却一无所获的完颜昊天正站在中都城的南城楼，看着远处慢慢发白的天际沉默无语。

多罗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劝道：“大人，回府吧，天快亮了，九门这边我们的人都会亲自看着的。您一宿未眠，又淋了雨，再说兰若夫人那里您也需要去看看啊。”

完颜昊天眺望着天边，突然有些落寞地低声问道：“多罗，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望着淋了雨多少有些狼狈的完颜昊天，多罗心里暗自叹息，他们打小就在一起，见他如此狼狈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就是在坝上为月柔挡箭差点把命搭进去。如今平日里那么冷静果决的人居然开始怀疑自己，需要别人来帮助他判断，看来主子是遇到命里劫数了。

“叶木是宋廷暗卫的首领，在城中肯定有秘密落脚点，身边一定有信得过的医士，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多罗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因为错没错轮不到他来评判，他只能客观分析当下局势。

多罗所言，完颜昊天不是没想过，他也相信叶木一定会尽全力救治月柔，但是如果月柔伤势过重，叶木也束手无措呢？再者，月柔躲在叶木身后不肯见他的一幕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她是怨他的。被叶木带走的月柔还会愿意跟自己回去吗？还是就此飞出樊笼，一去不返？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手里连要求她跟自己回去的筹码都没有。

完颜昊天暗暗咬牙，眼神渐渐恢复一贯的冷冽，“现在雨已停了，严密监视城内各大药铺，不要阻止他们的人买药，只需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即可，希望这次能把他们连根拔起吧。另外派人严密监视南院枢密院府，我有一种预感，他们一定会去找韩济杲帮忙的。”

“是，大人。”多罗一拱手，知道那个思维缜密，冷情冷面的国论勃极烈大人又回来了。

完颜昊天转身下楼，边走边吩咐道：“对府里就说月夫人昨夜受了惊吓，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去碧晶馆叨扰。告诉今天参与追捕的人，要是胆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一个字，定斩不饶。”

多罗一愣，心想：“这是主子要保月夫人的清誉啊。”急忙朗声应道：“遵命，大人。那小公子——”

完颜昊天一挥手，大声道：“把小公子送回大院吧，两个孩子在一起，方便照顾。回府更衣，我要亲自进宫面圣报喜。”说完，率先下了城楼，一提缰绳，纵马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