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诡事 第三十五章 一货二主

说话间，那位唤作江池的医馆老板就带着他们往医馆后院的方向走去。

决明紧紧随着钱老板跟在江池身后，原先第一眼还只是觉得这人生得瘦小，眼下整个人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足足比钱老板矮了大半个头。

那人不单单身形瘦小，背还微微伛偻着，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肉，那件青布大裳穿在身上就像是披挂在了一副直立的骷髅上。

看他小步往后院走的样子，决明都在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摔倒在地上，碎了骨头。看着他在微风中摇摇欲坠的步伐，让人都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扶一把手。

不过好在从医馆铺子前头绕过一座屏风就能到达后院，两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绕过屏风之后，院子里的景象就已经无遮无挡地暴露在几人眼前。决明心中的违和感由此而生。

她跟在邱家小姐身边时，也曾经为了给小姐抓药，去过那么一两次药铺。

当时别的不说，一进到药铺首先嗅到的，就是上百种药材汇聚在一起的气味，离得老远，光凭味道，就能知道是医馆药铺所在。

可进到回春堂直到现在，决明也没有嗅到一丝药材的气味。

后院里别说什么晾晒药材的药架，除了院子里零零散散地堆着几大口木质箱子，这青石砖铺成的地面上就只有在边缘的地方冒出丝丝点点的绿色草叶子来。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回春堂的后院，几乎就要认为是一座空置已久的院子。

一个同样穿着青布大裳的瘦高个子，原先正低头清点着一口半打开的木箱子，在看到几人到来的身影后抬起了头，五官和领他们进来的江池有三分相似。

但真正让人觉得这两人是兄弟的，是两人如出一撤的消瘦身形，和同样几乎看不到什么肉的干瘪面孔。

院子里的瘦高个子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语带不确定地问江池道，

“大哥，这两位是？”

江池听了他的问话，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前的一口箱子前，颇有些得意得介绍了起来，

“这是今天刚巧进到店里的买主。

“您看看，刚巧我有一批货也是今天刚刚送到的店里，都还没来得急入库，都在这院子里放着呢。您要是看上了哪种，尽管开口，先到先得，我保准把那最好的一份留给您。”

瘦高个子听到了江池的话，迟疑地退开了两步，将那口已经打开的箱子暴露在钱老板和决明眼前。

箱子里头装的果然是药材，还是上好的人参，每一支都用单独的小匣子分开，还在上头绑了红绳，细细地分开了每一根参须，固定在匣子中，生怕运输途中对它产生什么磕碰。

决明是不懂什么药材好坏的，但光看这样细致的包装，和那如同婴儿手臂一样粗细的人参，想来也知道，必定不是寻常可见的好东西。

更何况，除了这人参之外，在瘦高个让过身子，看到地上那几口箱子的真面目之后，决明还在那几口箱子上看到了一个让她无比眼熟的印记。

那箱子的封条上，正中的位置印着一个红色的钱字，底下还用一行小字标上了时期，不正是一天前从钱老板的私人码头上运出，周家兄弟用尽了关系，才得以装船运送出来的那批货物么。

决明借着打量院子的余光，将院中随意码放在地上的箱子数了数。昨日才在她眼前搬上货船的那些箱子，在这个院子里的，尽也占了1/3之多。

决明偷偷瞅了眼钱老板，发觉对方的脸上，也带着那么一丝意味深长。显然对于自家的封贴，钱老板这个主人当然是比决明更为熟悉。

见两人只是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人参就不再言语，江池紧张兮兮地又打开了手边的另一口箱子，

“这位老板要是不满意这口箱子里的人参，您再看看这边的，这都是从北边常年不见人烟的老林子里挖来的，就算没有百年，几十年总是有的。我敢说在江南这一带就没有比我这里品相更好，年份更久的老参了。

“您再看看这箱，这都已经有了人型了。你看他这些参须，根根完整，从北边一路运到江南，那也是一根没断哪。”

决明眼见着瘦高个听着江池奋力向钱老板兜售人参的话语，屡次想要出言制止，最后却只是咬紧了牙根，跟在江池身后。

一旦对方拿起一盒新的药匣子打开，他就跟在后面，将原先的那一盒老参紧紧关上，放回原本的箱子里头。

决明忍不住猜测，要不是有他们这两个外人站在这里，瘦高个要给江池这个老板留些面子，搞不好他都要直接上手抢过江池手里的药匣子，打包装回箱子里去。

只是决明有些想不明白，老板这么热情的推销自家店里的药材，瘦高个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要如此排斥？

商家将货物售卖给客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但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人给出了解释。

“江池，江老板，你之前和我说的那批货呢？这一天拖一天的，你可别是收了我的定金却不给我货啊。

“你江家这回春堂已经名誉扫地过一回，我是看在多年乡亲的份上，才订下了你家的货。要是这么再来一回，你家这医馆可就真要开不下去了啊。”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听到三四个人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就从医馆前头转到了后院中来。

“哟，江池，江泽，你们两兄弟都在呢。”

一个看上去很是富态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粗布打扮的小厮进了回春堂的后院里。

那人先是一眼认出了后院里的江池江泽两兄弟，随后就见他两眼放光似的扑向了地上的几口大木箱子。

一边逐一翻看着里头的老参，一边口中忍不住念叨，

“没想到啊，江老板还真有本事弄来这么好的老参，看这样子，年份都不短了吧。你可别骗我，用劣等的人参假装成老参的样子。”

“这，这怎么能够呢，胡老板您一向是我这的老主顾了，骗谁也不能骗了您哪。”

胡老板听了江池的话，反倒是放下了手上正在查看的老参，转头上上下下把江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既然没有唬我，那你心虚些什么？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是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看这满头大大汗的样子。”

胡老板像是这时才发现了院子里多出的两个陌生人，指着钱老板和决明问道，

“这两位是？难道是江老板你这医馆里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客人？

“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同是医馆这一行的，就你家这零零散散十天半个月才进一次货的医馆铺子，要不是有我们几个老主顾帮你撑着，这回春堂早就关张八百回了。

“要是这位老板想要买什么药材，江老板这里没有的，尽可以去我的铺子里头瞧瞧。”

这位胡老板一番毫不客气的话说完之后，就看到江池额头上的汗珠越发明显，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中气不足的颤音，

“这，这也是今天刚巧遇上的客人，正好路过就进来我的店里瞧瞧。就随便瞧瞧。”

胡老板的脸上似笑非笑，

“哦，随便瞧瞧就瞧到后院里来了？江池，我可记得你的这批货是我一早就订下的吧，连定金可都已经付过了。你现下该不会是打算出尔反尔吧？”

“这，这自然不会，自然不会。”江池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吟，抖抖索索地从衣袖中抽出一块帕子，不时地在自己的额头上按压。

这个时候，反倒是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江泽开了口。

他趁着之前江池与胡老板说话的时候，已经将那几口打开的箱子重新收拾干净，带着胡老板的那两个小厮一一清点完毕，

“一共五箱老参，东西都在这里，今天刚运来，都还没来得及入库。胡老板直接喊人来拉走吧，记得把账结清就好。”

“哟，果然还是我们江泽兄弟爽快。”

那位胡老板伸手在江泽的胳膊上拍了拍，脸上露出了见到他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小厮就开始搬起了院子里的那几箱老参来。

江池手里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捂着额头变成了捂住嘴巴，眼巴巴地看着一箱箱离开后院的木箱子，眼里充满了不舍。

决明发誓，隔着那块帕子都听带了江池口中发出的支吾不舍的声音。

这位胡老板来的突然，去的也是爽快，带走了后院里的几箱子人参之后，也不再和江池客套什么，轻轻“哼”了一声，就离开了回春堂。

最后临别前，还不忘对着钱老板一番客套，想请钱老板去他的店里坐坐。

见钱老板拒绝地明确，这才有些无趣地转头走了。

而在胡老板连人带货离开之后，江池的态度也是一下子转了一个180的弯。

原本热情好客的医馆主人，现在却恨不得钱老板立刻离开回春堂，连赶客的话也说得毫不掩饰，

“这下好了，让你们早些决定，买定离手吧，现在我的这些宝贝人参都让胡老板拿去了。你们要想再买什么东西，下次请早吧。”

说着打了个哈欠，就往后院的厢房走去，竟连将钱老板他们送出去的打算都没有了。

“那我若是说，我这里另有一桩生意要与你做呢？”

看了一场好戏，钱老板到了这个时候，才总算开了口。

决明两眼亮晶晶地瞧着他，等了许久的正餐，可算是要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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