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歌殇 06.幽衍沧离

三年前在幽衍丘陵的遭遇，让沧离名声大噪。但他从未亲口提及这事，所有人只是清楚，沧离杀了三十几个响马贼，并将有凿齿之称的襄仇晔横劈成了两瓣。

那个名号，如染血的诅咒，跟随他至今。右眼的刀疤、嗜血幽绿的离火造就了这个坊间流传的杀人判官。

幽衍沧离。

06.幽衍沧离

沧离听见自己头颅值五万两，颇有嘲讽的看着那襄仇晔：“一块头骨，居然值这么多钱。”

“你得罪何人我不过问。”襄仇晔回顾四周：“虽然我襄仇晔平日里不做杀人的勾当，无奈诱惑太大，这笔悬赏够我养活手下好些阵子了。”

“世人都知关外响马贼只贪财不图命。”沧离笑着继续说道：“你这样坏了规矩，以后中原的商客怎敢再来关外贸易？”

“这你倒无需担心。”襄仇晔指着这片广袤的荒漠说道：“幽衍丘陵罕有人烟，方圆几里内连个蛇虫都难以看见。若能在此把你灭口，最好不过了。”

“如若真要杀我，可否令在下多等一个时辰？”沧离此时背对着襄仇晔，看着远方：“我与他人约好在此会面，他若迟迟不现，我这心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

“何人于你？”襄仇晔思索片刻口点头答应：“横竖一死，依你便是。”

沧离想到这，脑海中似乎回闪过万千思绪，襄恨见他愣在原地有些出神，也不暗下黑手，而是问道：“怎么？是不是想起我爹爹的事情了？”

沧离摇摇头，随后看着襄恨：“襄仇晔本就是为了赏金取我性命，而我出于自保，何来愧疚一说？”

“哦！？”襄恨再次掏出钝器指着沧离：“那我报杀父之仇也不为过咯？”

两人相视许久，一旁的公然潇倒是盯着襄恨的武器看着入迷，随即插了句话：“敢问你手中的可是钝刀恨水？”

“正是！”襄恨并没放下手臂，而是瞥了眼公然潇：“老爷子眼力颇好呢！”

“莫非你就是关外号称劈日的浪客？”公然潇的阅历在此时凸显的淋漓尽致：“常人都说关外浪客劈日，钝刀恨水在手，使得一手好流打术！没想到今日收获颇丰！见了幽衍沧离不说，还能见到劈日襄恨！”

“于你而言倒是激动！”襄恨的步伐缓缓挪向沧离：“对我而言，这人只不过是杀父的仇人罢了。”

“那还说甚！”沧离后退两步，掏出离火：“用剑闲聊吧！”

襄恨似乎并不在意眼前这个拥有幽衍沧离名号的仇人，反而握着恨水冲上去，他在两人距离只有半尺左右将恨水的钝头处双手顶向对方。沧离抵着离火接下这一击，第一反应居然是好重，那钝刀恨水的推劲居然让沧离后退好几步。

“卿公，这人的钝刀力气好大！”刘子诺见沧离站稳后，头上差点挨了襄恨的顺劈：“是什么缘故？”

“襄恨的力气虽是一部分，但关键还在于那柄恨水！”公然潇说道：“关外名匠洌薛最善造钝器，这柄恨水便出自他手。刀身内侧青铜，外侧古纹龙木包裹，木头遇血膨胀，鲜血渗透滴浸青铜，久而久之将此刀磨得圆钝。由于多年吸食血液，刀身沉重，一击下去比普通的挥砍多了百来斤力气，常人很难能接住这种招数。”

“这刀既然如此沉重，而襄恨跟沧离的身形又差不多…”一旁疗伤的古风尘问道：“可为何见那人使起来如此顺手？”

“你没看见襄恨是双手么？一手握柄一手抵住刀身，而且这种套路是他们响马贼专用的手法，叫做流打术。”公然潇见那襄恨又使用同样的招数靠近沧离，幸好被其巧妙的躲过：“流打术分为短打、浅打、横打、纵打及推打。刚才那小子靠近沧离后挥舞恨水，用的就是短打。”

其实流打术的招式非常单一，每个套路只有一个动作，短打为抵、浅打为轻挥、横打是平挥、纵打是竖挥，推打则是前面四式综合的套路。讲的如此轻松，但流打术的精髓在于力道和速度的结合，招式与招式的衔接，钝刀平打，顺如流水，是为流打术的精髓。

比如现在的沧离就被襄恨逼得步步紧退，两人使着各自的正身，穿梭于桌椅板凳间，每次近在咫尺的挥击，虽都能被他巧妙躲过，但襄恨也未损坏医馆内的任何东西。可以说两人都留着余地，或是在试探对方。

此时襄恨一个连续三下的浅打逼得沧离退入房内，两人中间隔着门帘，而里头的沧离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襄恨，却被一旁大夫的女儿揪住耳朵：“是要把我家医馆拆了你们才肯罢休么！？没看见她还昏迷不醒躺在这儿么！？要闹人命麻烦你们出去，在这里吵吵闹闹伤了我家财物不说，要是害人没命我可绕不了你们！”

还是毒嘴的妇人最厉害。

襄恨将恨水收鞘，随后摆摆手示意到门外。刘梓诺跟公然潇也一并出去，留下古风尘在原地疗伤。

“虽是来复仇的…”沧离走到医馆外头，朝襄恨说道：“但品行倒是跟你爹一样端正。”

“无需赘言。”襄恨再次拔刀：“此役只得一人生一人死的结果。”

先头说过，漠河的风算得上中原数一数二的凛冽，哪怕是夏至的炎热，吹到这里也成了股寒风。几人所到小镇离“陌合”驿站最近，镇上居民白天耕作，也见不到几个人影，倒是一群玩耍的小孩从二人身旁嬉闹跑过，最后的丫头碰巧跌倒在沧离身旁，哭喊着抱着他那粗壮的小腿。此时沧离眉头一皱，生怕襄恨借此机会攻过来，没曾想他只是将恨水放在脚下，随后一阵小跑到沧离身边，蹲下抱起哭闹的丫头。

“小美人儿，叔叔抱抱！”襄恨说完一把抱起那孩童，如搂着至宝般在原地转着圆圈：“不哭不哭！哭了长大就不美了！”

那丫头被转的有些头晕，随后襄恨赶忙停下，将她放下后，沧离就顺着丫头的方向，看她找寻伙伴去了。

“唉！”襄恨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取回恨水，随后理了理衣裳，刚才那乖僻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可以开始了！”

“哼！”沧离也掏出离火，摆好架势：“来吧！”

漠河家家户户屋檐皆挂着一串灯笼，只不过那灯笼是白色的，当地人称为回魂灯。因漠河常年缺水，祭司夜观星象称这种光景乃魂归无处，天狼咬阙之征兆。唯有家家户户挂上回魂灯，祈祷风平浪静方才降雨。

不过说来也是，挂了回魂灯后的不久，漠河上下雨水丰润，可是临近夏至，却又见干涸。倒不是降水不多，只是漠河沙土不善吸水，庄家植物即便享了几个月的滋润，却也还是会干枯殆尽。

但此时，原本晴空朗朗的蓝天，却飘过几片乌云，遮住烈日。两人在原地伫立许久，谁也不肯先出手。

最先落下的雨水打在医馆门前的回魂灯上，白纸糊着的灯笼上几行大字显现出来。

漠河孤魂，流离荒野。

回魂之歌，灯照家宅。

襄恨率先迈出步伐，从最先的踏步到后来的狂奔，恨水吸收了大多数雨水，已经变得异常沉重。而襄恨在距沧离半丈远的地方突然定住，正身闪到他后方，使出流打术的纵打一式，恨水纵劈之下，带着雨水的侵撒与离火交叉对在一起。只是恨水不愧是洌薛所造，与离火的交织居然没在古纹龙木上留下划痕。反倒是沧离被这十足的劲道震得手掌发麻。沧离眼看奔略决的定式不起作用，只得从襄恨下盘钻过去，无奈刚才与刘顺一战中正身使用太频繁，但他还是忍着肌肉的劳损挪到襄恨身后，双手握着离火纵向划出一轮圆月。

“奔略决的破式么？”襄恨并没转身，而是轻轻向前一跃，躲开离火的攻击范围，三尺八长的离火居然被他算计的恰到好处：“可惜你的招式已被我研究透了！”

襄恨在空中尚未触地的过程中，用另一只手掀起披风，一把藏在腰间的长刀显现在众人面前。

“遭了！”公然潇突然大声喊道：“劈日！！！这才是他被人叫做劈日襄恨的缘故！！！”

是的，襄恨腰间的另一把佩刀就是劈日，同为洌薛打造。但它与恨水不同，刀身锋利，吹毛断发。而襄恨最拿手的擒天刀法则需将两把刀以柄对接而得！

在他落地的瞬间，双手已经将两把刀柄对立握住，一个正身闪到沧离侧面，横刀挥去的是恨水，被离火挡住后他又一个正身闪到身后，但襄恨这次居然用劈日做出流打术的推打式！

沧离勉强转身接住，步子受了倾斜往后小跑几步，还没站稳就见一个黑影跃起出现在自己头上，而此时襄恨双手各持一刀，最先劈下的是恨水，沧离用离火的剑柄去挡，整个人被这股劲气离震得半跪在地上，离火剑尖抵住地板才让他没完全跪下去。沧离还未喘气，就感觉脖子一阵发凉，原来那是襄恨的劈日，直指咽喉，誓要见血！

“能将流打术运用在双刀上，再加上他自己独创的擒天刀法…”公然潇感叹道：“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

可襄恨并没有露出愉悦的表情，他看着劈日冰冷的刀身，知道沧离定是掏出阙月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于是他便顺势抬脚踹向沧离小腹，两人这才再次分开。

“你的劈日刀法…”沧离勉强忍着小腹的疼痛站起：“倒是有些像你爹的鸢三刀。”

“像不像与你无关。”襄恨说罢两手旋转着刀，看着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本来是个好天气，可惜被这突如其来的雨给煞了风景。”

“不错！配得上与我沧离交手！”沧离说完将阙月反手握住：“再来！”

此时大夫女儿冲出门外，朝众人喊道：“那女子中的不单单是傀儡虫！而且那并不是傀儡散，是疯蚁毒！”

“疯蚁毒？”襄恨听到赶忙收好两把刀，也没管沧离，径直走进医馆：“关外的蛊毒怎会流到此处？”

几人随后也赶忙进去，只留下伫立在风雨中的沧离，和他瑟瑟发抖的双手。

而等到沧离也走进来时，他看见襄恨正在药房中找寻着什么，便问刘梓诺道：“这人寻甚？”

刘梓诺摇摇头，倒是公然潇接上话：“疯蚁毒的毒性是藏在傀儡虫内的，看来老朽刚才失误取出傀儡虫后，那毒虫就把这东西给吐了进去。现在小沫全身冰冷，还不时的有抽搐，估计襄恨他是懂得解此毒，才去药房翻找的。”

不一会儿功夫，襄恨便搓出一团黑丸，令大夫女儿将它分三次灌入小沫口内。几人焦急等待约半个时辰，才见那小沫气血顺流，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襄恨随后依靠在门旁，松了口气，对各位说道：“其实我此行的目的并非来取沧离性命。”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刘子诺上前追问道：“招招狠毒，取人要害，还说不是杀人？”

“不信你们问问他。”襄恨随后指着沧离，俏皮的坏笑道：“你告诉他们，我爹爹死前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