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信人 第七章 告别（2）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被夜幕吞噬，不夜城蒙特鸠，这座位于位于塞泽帝国和亚弥忒帝国边境的两不管城市，此刻灯火通明，远远看去宛若散发着圣城普拉朵尔一般的圣光辉映。

自蒙特鸠城往北一百公里，就是宗主国银月帝国的边境线，由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蒙特鸠城在人类迈入工业时代以来便飞速发展，很快就成为了银月半岛上仅次于银月帝国皇都英拉尔的大城市。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座边境城市是商人们用马车拉出来的内陆商贸城，但它之所以会吸引如此多的商人频繁光顾，究其原因是因为执信所在二十年前于蒙特鸠城创办。

买卖意味着财富，执信人干的就是银月半岛上最大的买卖，而其中的佼佼者，执信人红信使，干的就是“最最大”、“最匪夷所思”、“最令人惊叹”的买卖。

“号外号外，银月帝国最大的战列舰道格拉斯号在服役三天后解体，英梵四世陛下震怒！”

“号外号外，红信使从哈伦港偷走了奥德里奇公爵所在的道格拉斯号！”

报童的叫卖声在在闹市中无比刺耳，奥德里奇公爵，道格拉斯号，这是两个可望不可即的名字，但它们同时和红信使这个名字关联在了一起，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红信使完成的又一桩传奇委托。

报童被贵公子和淑女们团团围住，加急报纸本就比普通报纸要贵上半角钱，但因为红信使这个神秘的名字，今日份的晚报在两个银月币的天价下早早被洗劫一空。

“老大，全城都在谈论你。”

关上车帘，麦克雷有些兴奋地说。

消息是他放出去的，为此银月商会支付了他一笔天价情报费，他不是每次都赚这笔钱。但这次任务之前，柯林认真交代过麦克雷，这次任务的声势一定要越大越好，因为这是众人最后一次委托，用“剧作家”的话来说，这就是告别演出。

演出嘛，观众自然是越多越好。

出乎意料的，这一切的主使者柯林并没有出声，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他通常都是这副样子，但这次他实在是太平静了。

他静静盯着窗外，窗帘紧闭着，他只可以看见朦胧的灯火。他对这座城市实在是太熟悉了，即便是闭着眼睛都知道，马车正在穿过繁华的圣杯大道，然后会拐入骑士街，执信所就在骑士街的尽头。

关于奥德里奇公爵和道格拉斯号的议论声像是瘟疫一样在城市里蔓延，来自男人的慕羡声和妇人的崇拜声无止境地刺入脑颅。像剧作家这样急剧表演欲望的男人，在这片称赞的海洋中早已飘飘然，但柯林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灯火，像是在听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看他这副样子，麦克雷忽地有些悲怆，他吞吞吐吐地说。

“老大......这之后你会去哪儿。”

柯林转过头来，麦克雷企图在柯林脸上看见半分迟疑，这代表他想撒谎，撒谎则是代表着对执信人生涯的不舍。但他又一次猜错了，柯林平静地笑了笑，这是这些年来麦克雷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温和。

“回家陪我妈妈。”

麦克雷一顿，他还是第一次听柯林谈关家里的事，他一直是个谜一样的执信人。

执信人从来不会追问彼此的过往，这是执信人的条约，但今天不同，今天之后柯林就不再是执信人，麦克雷觉得自己可以问问有关柯林的事情。

“你的妈妈......她是做什么的。”

柯林收敛起嘴角的笑，满天的寒意从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内朝外散发，麦克雷倚靠着车厢一寸寸站起，他知道柯林是动怒了，因为他违背了执信人条约。违背条约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虽说在最后一桩任务里柯林也违背了执信人条约，但就像教皇不会像圣经里那般仁慈宽宏一样，最强的执信人红信使也没有必要遵守执信人条约，不过剧作家不是红信使，违背了条约他就得死。

他看见柯林的眼角微微抽搐着，然后偏过头去，满天的寒意随之消失。

“她是个漂亮的寡妇......经常和城里的男人鬼混......在我看来她像个妓女......可她是我妈妈。”

剧作家喘息着，他总算知道红信使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了，因为他并不喜欢别人问起他的母亲，想来是因为出身于单亲家庭，母亲又对他不管不顾的缘故。

车厢里的气氛再一次古怪了起来，和海薇娅相处时也是这样，空气就像是针，正随着呼吸一根根刺入麦克雷肺里。作为一个社交爱好者，麦克雷非常恐惧这种被压制的感觉。

好在马车终于停了，窗外传来洛山的惊叫声。

“包场？谁包场了普拉朵尔？”

麦克雷连忙掀开车帘，普拉朵尔——和圣城同名，蒙特鸠城最大的娱乐场所——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比平日要亮丽百倍，从宫殿般的巨大入口到马路的这段距离，两排衣着艳丽的姑娘正婀娜多姿地站立着，风韵犹存的店老板站在人墙最前方，正对着洛山鞠躬。

“尊敬的执信人，很抱歉，您没有请帖，今天普拉朵尔恕不接待外客。”

“不接待外客？”

海薇娅的声音如刀般切入，她伸手指着队伍最前方那两个姑娘，那两个姐姐一样的姑娘是画家的两个老相好，在今天夜里，海薇娅希望她们俩陪画家好好喝上一场。

“那我把她们买下来，告诉我多少钱。”

“不用了海薇娅，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

画家连连摆手，他本就很少参加这样的放松活动，在和路易莎通信后就更少来了。

海薇娅露出不解的目光。

“可是哥哥，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你要和重要的人在一起。”

“你们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画家摸了摸海薇娅的脑袋，和洛山一样，两人偏头看向马车，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能做决定，他们在等红信使做决定。

柯林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适应着身体的古怪，然后弯下腰，摸向麦克雷腰间——他要戴面具了，戴上面具他就是红信使，在蒙特鸠城，没有人敢阻拦红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