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信人 第六章 告别（1）

剧作家拉开马车车帘，探头进来问。

“老大醒了没有？”

开膛手放下手里的苹果，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指，然后把它横在柯林鼻前。

她收回手指，继续啃苹果。

“没醒，没死。”

“虽说是前男友，但你也不要做出这副巴不得他死的表情来啊。”

剧作家在心里说，然后裹紧衣服走进车厢，挨着开膛手坐下。开膛手不是个话多的人，在跟柯林分手后话就更少了，不过剧作家也没打算跟开膛手聊天，他只是进来取会儿暖。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只听见车轮碾过落叶的咔咔声响。

床头后的木板上挂着一个牛皮袋，在这段时间里，开膛手一直盯着那个牛皮袋。

除开杀人的时候，开膛手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她总是一言不发，长时间盯着某处发呆，像个精致的木偶。但再漂亮的木偶也只是木偶，没人会想和木偶结婚。

柯林躺在一张由货物拼成的床上，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因为这趟糟糕的旅途，这几天里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

马车里的气氛逐渐尴尬了起来，呼吸声越发刺耳，剧作家感觉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海薇娅......这之后你会儿哪儿。”

海薇娅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斜盯着某处，她思索跟杀人无关的问题的时候总是这副表情。

她结束了思索，很快说。

“去参加哥哥的婚礼。”

“婚礼？”

剧作家微微一愣，“他要结婚了？和谁？路易莎？那个你们从你们家乡老写信过来的那个？他们发展的这么快？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结婚？”

海薇娅静静听着这一长串问题，她只回答了有必要的那个。

“12月16号，选在路易莎第一天给他写信的日子。”

“可那封信来得莫名其妙......调查清楚路易莎是做什么没有？是不是正经职业？在你们镇上有没有乱搞对象？我还听米哈尔说你们在镇上建了栋大房子来着，还派人打理了好几块薰衣草田？”

“是还未实施的计划。”

海薇娅一个个回答剧作家的问题。“路易莎是裁缝的女儿，跟哥哥是在念诗班上认识的。”

在工作之余，剧作家还是一个蹩脚的作家，他的思维跳跃的很快。

“念诗班？米哈尔那样的人还信教？”

“他不信，但是我信。那天镇上来了几个亡命之徒，他们沿路洗劫所有乡镇的教堂。教堂是神圣的地方，在那样的地方我没法握刀，于是我让哥哥去解决了他们。路易莎是被哥哥解救的人质，在那之后她常邀请哥哥去念诗班。”

“理所当然的邂逅。”

剧作家喃喃自语，看得出他很关心米哈尔的婚姻大事，“路易莎知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要我说，我们这工作可比亡命之徒危险一百倍。”

“她知道，所以她拜托她的父亲把裁缝铺搬到镇口了，这样只要哥哥一回家她就能看到。”

“哇偶。”

剧作家手舞足蹈地感叹着，像这样浪漫的事，以他这种资深单身作家想象个一百年也想不出来。

海薇娅轻轻握住剧作家的手腕，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但因为常年握刀的缘故，所以很粗糙。

“嘘。”

海薇娅松开手，指了指柯林，他的眼皮上下弹跳着，像是在进行很激烈的博弈。

“是要上药了吗？”

剧作家以手语问，海薇娅以手语回应。

“下午上过药，也许是要醒了。”

两人齐刷刷地屏住呼吸，看着柯林的睫毛像是小草一样颤抖着。在上次任务里他受了重伤，两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红信使如此狼狈地完成某个任务。

忽然间，他的眼皮停止了颤抖，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柯林就像是一根弹簧一样弹起，但很快就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摔回了床上，不住痉挛着。

“你身上的肌肉没有一条是完好的，你得躺好。”

海薇娅倒了杯热水过去，然后从后面托起柯林的脖子，看着他把整杯热水给喝下去。

真如海薇娅所言，柯林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纠缠着，这是一种与疼痛完全不同的无力感。他运动着唯一正常的手指，把自己缓慢地从床上撑起。

“海薇娅，谢谢。”

他轻声道谢，看向剧作家，“麦克雷，白玫瑰死了没有。”

麦克雷露出尴尬的表情来，他记起了那天的场景，遮天蔽日的战舰从瀑布尽头坠落，扭曲的龙骨在空中回弹，整艘战舰自内而外崩裂肢解，木屑、暴雨、落叶在风中纠缠不清，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壮观。

众人完全忘记了原本的任务，最后还是那个叫做洛山的小子想起这码事，这才把本次任务的目标给一刀送上西天。

“白玫瑰......当然死了。”

“奥德里奇公爵呢。”

“坠水后吓得昏厥了过去，不过我让洛山给他做了人工呼吸，应该没什么大碍。”

柯林点了点头，借此他瞟了海薇娅一眼。

“东西都拿到手了么。”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哪些东西。”

麦克雷指了指床头挂着的牛皮袋，“总之奥德里奇公爵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那里面。”

“这不是我们该拿的报酬。”

果然，海薇娅生硬地开口，几乎是质问。“你们为什么要拿跟任务无关的财物？”

麦克雷抢先解释，“这桩委托和以往的不一样......你知道的，这是最后一桩委托了，我们想干点有意义的事，所以才借着机会揭穿奥德里奇公爵的丑陋面目。”

“可你们也不能抢奥德里奇的东西，这是抢劫！这可不是一个执信人该干的事！”

麦克雷张大嘴巴，在较真的海薇娅面前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此同时，他也在思考海薇娅究竟是因为违背了执信人条约而愤怒，还是单纯地找个矛头想和柯林大吵一架。毕竟干完这一票，两人就得分道扬镳，再不吵架的话，那些前尘往事可就没机会再吵了。

“对，我就是在抢劫。”

柯林终止了这个话题，他看向麦克雷。“什么时候到蒙特鸠城。”

“还......”

麦克雷刚想开口，但海薇娅忽地站了起来，她撞开麦克雷走出马车，门外传来画家模糊不清的声音。

“怎么了海薇娅......”

门帘闭合，麦克雷接上先前的话题。

“就要到了，还有十公里。”

“嗯。”盯着那个牛皮袋，柯林有气无力地开口，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我会把这些东西变现，有你们的一份，不过不会直接交到你们手里。这些年你们大手大脚惯了，存不住钱。我会把它们交给银月商会，定期给你们汇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