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之路 第四章姐弟

有一回别人在两个娃娃面前问起，她们俩直说：“我家大人名叫李浑，娘亲殁了，我俩就是大人的娃娃。”

这时李浑恰好就在身后听见，那人还想再问，一抬头看见李浑，顿时吓得一激灵，讪笑两声：“这两个娃子真聪明啊哈哈。”

“哼哼！”李浑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一声，眼里一片森然冰冷，脸上的横肉却是不规则的蠕动着。

那人当即骇得脸色苍白，猛的弯腰作了两个揖后，便同失了主人撑腰的狗一般落荒而逃。他知道从此以后，那些碎嘴的人就算说梦话也再不敢提起李浑一家的闲话。

俩人回过头来，看见李浑身着一副黑色连褂衙衣，头上的发髻用一根绛色的布绸扎起，腰间别着一条长长的褐色铁尺。

李浑拉过两个娃娃的手入了院内。他早些时候就知道，两个幼童里大的幼童是女儿身，小的是个男儿，听她二人如此回话，心里倒也是感慨万千。

“你识字？”李浑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黄杨木牌晃了晃。

她点了点头，“见得几个字，不精。”

李浑点了点头，取出另外两个黄杨木牌来，一个给了女童，一个给了男童，女童的木牌上刻：李姝，年齿五岁，府衙游徼李浑之女。男童的木牌上刻：李冀，年齿三岁，府衙游徼李浑之子。

“你且念给我听听。”

待女童一字一顿的念完，李浑笑着用那粗大的指头指了指李姝。他早就知道这二人早慧。

料来也是，两个人在茫茫荒野里艰难求生，不知躲过多少在暗中窥伺的眼睛，能等到他的救济，已经殊为不易。

李姝则一手拉着李冀，二人在李浑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待抬起头来，

俩人看着李浑，异口同声道：“大人。”

………………

姝姐儿肩上搭着块半湿的麻布，又从后院端出茶碗来，李浑点点头笑着接过，惬意地往嘴里一送：

“噗，咳咳咳.……”

李浑老脸顿时被呛的通红，喉咙里有水渍不断咳嗽，姝姐儿见状，连忙接过茶碗放在案几上，随后又本能的取下肩上的麻布帮李浑擦拭嘴边的水渍，李小郎也连忙起身帮李浑抚胸。

俩人手忙脚乱的，好一会儿平静下来，李浑翻了个大白眼儿道：“方才还夸你水温兑的缓和，饶是现在便给老大人一记滚茶，倒是在家里无所谓，以后若是出阁了，婆家许是要来说我的闲话。”

话毕夺过姝姐儿手里的麻布，自顾自的将满脸的水渍囫囵擦了个干净。

“若是婆家嫌我粗笨，要说闲话，我便说我家大人是县里的尉官，尽管找他去说理。”

姝姐儿被白了一眼，没有半点尴尬，反而俏脸一扬，嘴角微微勾起，颇有些傲娇模样。她毫不留情的奚落李浑，言毕又转身回了后院去。

“你！”李浑手攥着麻布，此间被气的颇有一股搬起石头砸中自家脚般的错觉。

李小郎一边嬉笑一边继续蹲下继续给大人洗脚。李浑见了哼哼两句把麻布丢给李小郎，自己起身做到案几边了。

李小郎看着李浑把脑袋转过去生气便不由得发笑，这般父女互相奚落对方，他近日来总是听到。

他拿着麻布擦了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这时姝姐儿又小步出来：

“里屋也寻不见擦脚的麻布啊？

方才还见着哩。

咦，老大人起来了啊。

呀！小郎，麻布怎么在你身上哩？”

李小郎闻言，脸上的笑容随即僵硬，他怔怔地望着手上有麻布有些出神。而案几边的李浑则浑身一颤，随即用一只手撑起了脑袋。

待李小郎收拾好木盆后，不多时姝姐儿便从后屋端出几碗粟米饭来。浅黄色的粟米中夹杂着麦粒，纵使李浑这般的公家人也要混着杂粮吃食，姝姐儿来来回回又拿出一碟浅绿色的葵韭，一碟黄白色的崧菜，待李浑二人拿起竹筷时，她又从后屋抱出两个小瓦罐。

许是才从灶具上取下来，瓦罐里面还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姝姐儿揭开顶盖，罐里翻腾着几块肉臛，肉香随着蒸汽弥漫开来，二人的目光也不由得被吸引过去，这便是李浑这般人家一餐中最珍贵的食材了。

红日逐渐削薄，最后一缕夕光余留在汾县南城里。

一时间，各家各户小小的院子里烟火气袅袅。粟饭的馨香气飘满巷子里。各户人家齐坐在一起，借着最原始，最有用的烟火气，抚慰那平凡的心。

李浑本是个粗人，家里自然也没有女子不上桌的烂规矩。看着姝姐儿拿起木勺给三人分食，李浑心中不由得有些恍惚。

十数年前带着两个娃娃在此安置下来，眨眼的功夫自己依然是知天命的年岁，而当初两个需要自己护佑的娃娃，现在已然成人。

李浑把姝姐儿从瓦罐中舀出来的肉臛再次捡出来放在姝姐儿碗里，李小郎又给李浑舀了些肉臛，案几上只有竹筷不时碰到碗沿的响声。

……………………

拿着新监作的，标明了李冀已经十六岁的黄杨木牌看来，已经十数年过去，当初的幼童早已成人。姝姐儿便是李姝，年轻的骑士李小郎便是李冀。

自成人后，俩人的外貌出落的更加出众。李冀是男儿且先不论。就论李姝那容貌，只要眼睛不瞎便知道这绝不是李浑这煞神能育出的种。

然而姐弟二人心有灵犀般从来不相问出身。如若外人问他何人？他只顾答到是：李浑家的小郎，我家大人叫李浑。

姐弟二人深知自己早已经没了亲族，李浑带着二人来到北地安置下来，对二人视如己出。就算有些事做的不和常理，但她们知道这是为了养活她俩。想李浑半辈子厮杀，这会子当爹当妈，如牛似马的为了哪般？

自此三人心里便已然是骨肉相连了。

李浑虽是粗人但对自家孩子绝不含糊，他是个存不住钱的，十数年来公俸私俸养着三口人，除了典买了当初租赁的小院子，竟然没有多少余项。

时下平凡人家也只是年节方才碰着荤腥，所以难免有些头发枯黄，身量不高的营养不良状态。

看这姐弟二人的个头和面貌，便知他家在吃喝上没省功夫。

李浑见姐弟二人年纪大些又想送去私塾里学经义，私塾的老先生见他将女子送来私塾，还痴心妄想的说要学圣人训诲，两眼儿一翻差点没被气死，捶胸顿足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这厮果真是个浑人，不可理喻矣。”

然李浑这滚刀肉是个顺毛驴，若是好言相劝，他还考虑影响，偏听老先生这般贬低他，他哪里乐意，愈是不可理喻他偏要老先生理喻。

到了晚上交卸了差事便去老先生家里聚坐，是如今穿上公服不便动粗罢了。

老先生一把年纪，夜里无意间见着一张满是横肉冲他狞笑地脸便已经心惊胆颤地去了半条命了，却怎能让一个煞神夜夜在家里守门？

如此，两日后李姝打扮的如男儿一般，和李冀一同入了私塾学起了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