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之路 第三章安置

到第二日，第三日，无论李浑怎么加紧赶路，一个黑影总是缀在身后，像是认定了他般，而到凌晨时总能四目相对。

李浑自诩也是结果了无数人的性命，才有今天的好活。心里早已经如铁石心肠，一路来不怀好意的人都葬身在这短剑下。

偏这双眼睛不吵不闹，也不近身乞求他，这几日来只见这两个幼童，料来是落单的，并不是饥民的圈套？许是见惯了赤地饿殍，这一活人跟前，他始终无法将短剑掷出。

到第五日凌晨，他睁开眼又看到那道目光，“许是欠你了，哼！”李浑将半块看不出颜色的干粮抛掷过去。

幼童连忙接过，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李浑见他气息微弱，连忙递过水壶，幼童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大口水下去，而后咳嗽了一阵儿，又咀嚼了干粮，喂给背后的幼童咽下。

李浑就看着她们俩吃完了半块干粮，而后起身离开，“莫要再跟着我，杂粮我也只有这一块了。”

言毕便去了，幼童置若罔闻般的跟了上去。李浑纵马自然要快些，不过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黑影。

行过一段路后他看着前方一片苍莽。自己一个人在天地间格外渺小而孤寂，归路漫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抬头只看见几只秃鹫在上空盘旋。似乎正在挑选哪具饿殍来饱餐一顿。整个北地，一片死寂。

………………

李浑回头望了一眼被他用麻绳绑在马背上的两个幼童，随即转过头去。他不想回头，因为他确定那个年纪大些的幼童正在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今天凌晨再一次看到后方匍匐地黑影时会停留下来，而被那平静的目光注视之后他更是将两人扶在了马背上。他想不明白，所以实在是不想和那双平静地目光对视。

或许是看到那大的幼童喂食给小的幼童，他觉得这二人与其他饥民不同。这一路千里赤地，杳无人烟，也不知道她二人怎么躲过那野狗秃鹫的环伺。

看那口齿整齐洁白，饥渴难耐也不出言乞求水粮便知不是寻常人家，不知又是哪家遭了兵燹的遗孤。

此间手脚冻的开裂，污垢满身，沦为草芥般。许是想起自己儿时孤苦无依，此间看着两个小人儿相依为命，铁石心肠的他也颇有潸然。

到第六日，北方的田地里有一马，一人，两个幼童聚在一起赶路。

李浑估计自己是赶路太急了，以至于脑子里都忙成了浆糊，想他自打懂事起便是浮生一日，孤身一人，周围也没个说话的伴儿，不过他心性本就宽阔，纵使行得天远，倒也了无牵挂，好不自在。

如今归乡途中本是路途遥远，这还捎带了两个拖油瓶，看这情形是想甩都甩不开了，“哼！许是前世欠下了你的！”他手挽着缰绳愤懑地嘟囔两句便大步向前而去。

他却不知，那马背上的幼童听了他囫囵半片的言语后，嘴角上扬，露出两排整洁的皓齿，看着另一个幼童眼神里，神采焕发。

带着两个小拖油瓶自然是走不快的，更不用说一路上还有危险重重，但好在越过了几条细流后便多了些人烟。

和雨送雾，风餐露宿。在夏深时李浑他们在行进间听到了一股水流的声音，越往北走越是人烟稠密，这表明此地已经接近大河，而且已经被官府安定秩序，所以渐渐充实了人烟。

再两日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波涛汹涌，奔流不息，辞西向东的大川。

“这便是大河！……”李浑望着眼前这无数个日日夜夜在心里梦里思念的母亲河，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地说到。

数十年来背井离乡，将性命交付予刀剑拳脚，为博的是功名利禄。到现在仍还记得，当年在大河边立下的誓言，那意气风发的魂儿仿佛还在昨日。

去时还是在乡间垆头纵马邀酒的健儿，归时已近不惑年岁。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年岁再不可能倒流，犹如这大河奔腾，辞西向东一般，千万年来，永不停歇。

归来到此方才晓得世物宽广，非是市井一般简单，然如今方寸之地，却是心系所在。

两个幼童望着这澎湃湍急的大川，眼中倒是镇静不少，李浑颤抖完了回来一看二人，心里便有了打算。

带着弱小身板儿的二人行路，注定是到不了太行故地了，看那微弱的气息，心想应该就地早些安置三人，不过好在他从小便知：大河是北地儿郎的母亲，只要在她身边便是家乡。

他先找到籍贯太行的商贾徒贩，托他们带回乡党的遗物财货，了却了心中执念。

这才带着二人一马来到河岸渡口上船，再往大河上游去百十里便是河南地，靠近边塞或许他们三人的来历就没那么引人注意。

李浑一行在大河旁的汾县安置下来，此地边关之后，烽火多年。经过忻州郡府里近十年的招抚流亡，开垦荒垄总算有了些人烟。

然汾县却是万事方起，百废待兴。县君是想报效朝廷，为边关夯实基础，用自己的行动回报帝君的知遇之恩，但此间人员着实稀少，他就算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子。

咱俗话说，这坐吃山空啊，更不用说这三个人一起吃，两个幼童是甭指望了，李浑也不会市贩货物啊，半辈子征战沙场，只会耍枪弄刀，难不成去做那无本的买卖？

思来想去只能投机取巧，李浑熟络了县里府衙的功曹，活用一锭马蹄金和李兵主的凭信，这不仅让功曹向县君举荐自己，顺便还让县里的监作制作了可以证明他们三人身份的验传。

正值用人之际，县君看了李兵主的印信只得让李浑来府衙看看，待半盏茶的功夫后李浑和功曹出来府衙时，因人员稀缺，他现在已经是附近几个乡亭的游徼了。

李浑初到汾县时在城南巷里租恁的院子，巷子周围平时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碎嘴。

“你们且看那煞神，带两个娃娃，也不见他外出卖力气，院里还天天有吃食，不晓得做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哩！”

“谁说不是呢，看那两个娃娃长得，嘿！那大的小的

脸儿粉白极了，见人也不羞怯，你们说说，那里像那浑人半分模样啊？”

“可不是嘛，说不定是哪里拐来的人口，要卖去郡府里哩，或是他那个生养的在外面和别的花面郎君的种哩，自己窝囊，也抱回来伺候。”

“我看呐这就是歹人，这许久来也不见那娃娃的娘亲，不知道哪里来的外乡人！”

这些闲言碎语就在街头巷尾流传，但慑于李浑职业粗人和滚刀肉般的气质，这些话绝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在他面前说起，然这段时日李浑忙于府衙中人的结交，也没有去穷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