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 第七章 烟雨朦胧，红衣出阁

五月的江南，永远弥漫着漫天烟雨。

细细雨雾浸入泥土，让那本该坚硬的土壤变得酥软。流水穿城而过，河畔，三两妇女拿着木槌捶打着衣服。岸上，煤炉冒出的缕缕白烟缭绕上升。远处，蜿蜒的青山隐约可见，一斜夕阳从山头洒下来，颇有“幽巷深处有人家”的意境。

近几日，江南道有点热闹。

坊间传闻苏家小姐被圣上钦点入宫做那高不可攀的贵妃，苏家原本就是江南道的豪门，现在又有了这般好事，可谓为这名门望族再添了一把火。苏家上下都洋溢着喜庆，只有一个人不太高兴。

苏家内阁。

红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那倾国倾城的娇人儿坐在铜镜前，美得动人心魄。然而，那樱桃小嘴微微翘起，显得很不高兴。一旁的侍女看见自家小姐可谓愁容满面，显得有些心疼。

“小姐，怎么又不开心了。”那名曰楠木的小丫鬟拉起那美人儿的手，“小姐，那可是当今圣上，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去那皇城做那人的枕边人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苏文君柳眉微蹙，“木头，你说圣上为什么会钦点我入宫呢？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皇上太子啊。”

“小姐,你不会真不知道你的名声吧。”楠木故作惊讶。“你可是当今的江湖百晓生评出的红颜榜上的江南道第一美人儿，不知道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得到小姐你呢。”小丫头扳着手指，“城东的许家少爷，刘家少爷，县衙的公子哥……”

苏文君微嗔，故作责怪地拍了一下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却又有点哭笑不得。那些什么公子哥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一个二个写诗作赋，对她表露真心，似那痴情到极致的相思人，但是，他们转身就能在花楼玩的喜笑颜开。苏文君有点头疼。“木头，你觉得那皇帝会是什么样的人？”

楠木摇了摇脑袋，“我又没见过什么皇上，但我觉得吧，那个人的身份是配得上小姐的，至于人嘛，还得考虑考虑吧。”

苏文君用手指点了点这小丫头的脑袋，“这可是当今圣上，也就你敢这么评价了。”

楠木摇头晃脑，满不在乎。“圣上怎么了，我家小姐只能嫁一种人，那就是天下无敌的大侠。”小脑袋微昂，看得苏文君掩面而笑。“天下无敌的大英雄？”苏文君摸了摸楠木的头，楠木顺势将头枕在苏文君腿上，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无数男人梦寐以求地梦想。“那你觉得我该去皇城吗？”楠木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小姐有得选吗？”苏文君长叹一口气，对啊，有得选吗？苦笑一声，轻抚着怀里女孩的头，那张精致的脸蛋显露出一抹愁容。

“你说，这个姓苏的到底长得有多祸国殃民，才能直接奉圣旨入京啊。”看着公告栏上的苏家喜讯，徐荣咬了口包子，看向李天，满嘴流油。

李天怔怔有些出神，苏文君吗？他见过的。

那个梅花飘香的季节，同为江南道的大户，苏家到李家贺岁。苏家家主原本往年都是一人前来，那一年，他身后跟了个精灵般的女孩。

“你好，我叫苏文君。”

女孩向李天微笑，如同冬日里的暖阳。哪怕尚且年幼，却已经初具魅意。当时的手李天不懂什么男女情爱，一旁的母亲向她伸出手，摸摸她鹅蛋般的脑袋，面带微笑。“君君好啊，和你娘一样，是个大美人呢，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英雄汉呢。”女孩小脸微红，含羞逃离。

那个女孩，都要嫁人了吗？李天周身有气机流转，吓得徐荣杏目圆瞪，连连后退。“喂喂喂，你干嘛啊，别以为学了两招就能随便拿出来吓唬人啊。”李天一怔，气机消散。

“怎么？你一直嚷着要回江南，是来找这姑娘的？”徐荣揶揄地撞了撞李天，“怎么，要抢皇帝的亲？”

李天回头看了徐荣一眼，幽幽来了句“你敢吗？”徐荣用满手沾油的手拍拍胸脯，“我徐荣什么人？为兄弟两肋插刀，别说是这凡间皇帝的女人，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我兄弟看上了那也得去抢下来。”李天不置可否地笑笑。

“对了，你那么急着来江南干啥的？”徐荣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手帕来清理油污。

来干啥？李天愣了一下。对啊，来干啥啊？找桃花酿？还是……桃花酿的酿制极为复杂，没有几年功夫酿出来的酒根本难以下咽，但是经历过时间沉淀以及酿酒人的心血之后，那又是天下第一醇香的好酒。李天知道哪有上好的桃花酿，并且那个地方李天非去不可。

“去永陵。”李天看了眼刚买的地图，剑指一画，粗略规划了一下路线，“我们需要去那里看看。”

“永陵？去那干嘛”徐荣赶忙跟上已经走出去数十米的李天，“要不我们先去这里的风月楼看看啊，我还没摸过江南小仙子那松软的小手呢，喂！”李天不回头理这个无厘头，徐荣只得快步跟上。

永陵苏府。

苏仁此刻春光满面。自从自家闺女接到了圣旨，他已经兴奋了几天了。这可是苏家一跃成为京城氏族的大好机会。原本苏仁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答应都督的提亲，这下好了，谁敢和皇上抢女人？谁又能和皇上抢女人？想到这里，苏仁加快脚步，来到了苏文君房前。

“文君，爹来了。”三叩门，屋内没有应答。

“文君，爹知道你对于这种婚事安排不满意，但是那可是皇上，这可是皇恩浩荡啊，你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你也要理解爹啊。”苏仁显得有些头疼。这傻闺女自从接到了旨意之后便闭门不出以示抗议，要不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小丫鬟楠木还能给她送进去水食，怕不是要以死相逼。苏仁自幼心疼女儿，对苏文君那是百般顺从，但是这件事，他没得选，她也没得选。

“嘎吱。”门开了，是楠木打开了门，小丫头低头向老爷问安，随后退到一旁。苏仁跨步走进房内，苏文君正坐在桌前看着书简。

“文君，明日你就要出阁了。”苏仁的声音变的温柔，“放心吧，爹都打听过了，新帝并非荒淫无道之辈，一定会是个好郎君的。”苏仁将手搭在苏文君肩上，“女儿啊，爹也舍不得你，但是，整个大夏，谁能违抗那个人的旨意呢。”

听到“出阁”，苏文君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真的不可避免吗？远嫁千里，去嫁给那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男人。握着竹简的纤纤玉手攥的死死的，为什么，会心有不甘呢？

苏仁还在幻想着成为皇亲国戚之后的苏家有多么辉煌，并且在不断的向苏文君描绘着这美好的愿景，只是他每说一句，她的心就更凉一分。终究是家族的牺牲品，罢了，女子能做天子的枕边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苏文君略带悲凉的笑笑，苏仁以为她想开了，但他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悲戚。

有人看见了，那个人藏在屋角，她叫楠木。

次日，苏府红绸霞缎，张灯结彩，婚轿在一大早就来到了苏府门口，苏家大小姐苏文君身穿凤冠霞帔，头戴红盖缓缓走出闺阁，一旁的丫鬟为她提着丈长的长披，微低着头，似被这美娇人所煞，无颜抬头。但也无人在意，所有人都被这美到极致的婚服所吸引。苏仁满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儿，激动得手不停颤抖，眼中含着些许泪珠。“好，好。”

那一袭红妆的新娘微微点头，向所有苏府人行礼，拜谢养育之恩。此去不知经年能归，她似是有些不舍。上轿前，娇人儿微微停顿，似做了某个决定然后轻移莲步，在众多侍女的搀扶下走上了花轿，轿子通向船港，那里有龙舟等着这位未来的贵妃。

这一去，无论是天大的荣华富贵还是让人胆寒的祸患都没了回头路。

随着新娘子登上那大气磅礴的龙舟，龙舟上歌舞升平，敲锣打鼓地开离船港，原本热闹的河岸边也就逐渐人稀，苏家家主开席宴请百家，苏仁满脸红光，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走吧，热闹看完了。”河岸边，目送着远去的巨大龙舟，徐荣将双手背到脑后，“其实你有机会的，刚才你出手，说不好这姑娘就是你的了啊。”徐荣带着些许玩笑。走了几步发现李天仍然站在原处，“别看了，机会这种东西吧，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若是真痴迷那姑娘，下回哥陪你杀进皇城去，打个七进七出，帮你抱得美人归，怎么样？”徐荣将手勾搭在李天肩上。

李天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好笑，笑着摇了摇头，收起心思。“走了。”徐荣搭在李天肩膀上的手臂轻拉，李天轻叹一口气，两人向永陵官道而去。

江南人爱潇洒，自古江南多才子，才子诗篇多出自醉意。那就意味着，这江南酒楼如遍地春笋。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江南名酒桃花酿的出处——桃花居。一个中年男人挎着佩剑走进这繁华的酒楼，“小二，一壶桃花酿。”男人一声吆喝，酒楼中便传来一阵嗤笑。店小二打扮的小伙走到他面前，“客官，外地人吧，桃花酿要提前一年以上预定，今年的桃花酿已经被那苏家包干净了，您要不喝点别的？”小二一脸赔笑，男人瘪了瘪嘴，自是有些扫兴，刚准备开口，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我这儿还有一壶桃花酿，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

男人定睛看去，那抹红衣隐于角落，面纱斗笠遮面，让人看不出她的面容，原本她进入酒楼那一刻就引起酒楼一片哗然，在那角落坐下后便有人想要上去搭讪，离她两丈，便觉得寒气逼人，离身一丈，便觉得浑身气机凝滞。自从看见第一个人气机凝滞气绝而亡后，酒楼便无人再去打扰。

男人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坐在了女子对面。

“姑娘好雅兴啊，我怎么记得姑娘今日有点大事啊。”男人面带揶揄，“姑娘在这儿，那那边……”男人面露玩味，话点到为止。

“先生还能不明白吗？”两人身边气机流转，一股无形的阻碍让声音无法在这热闹的酒楼扩散。“先生不是想喝桃花酿吗，正好小女子有一壶。”说着，女子拿起桌上的酒壶，为男人斟了一杯酒，男人嘴角微扬，“姑娘这酒可不好喝啊。怕不是有何事相求？”男人拿起酒杯，慢慢闻着酒香，微醺。

“先生是聪明人，我现在很危险，需要先生护我周全。”女子也没废话，说话间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先生只需等那个人出现就行了，在这之前，我包先生不缺酒喝。”

“谁？”男人靠近女子。女子只是微笑，“先生高看我了，能看天机并非能看透啊。”

男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身体后仰，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问完男人自己笑了，这可是个神棍，这问题问的。。。女子也不说话，两人已心领神会。

“你又怎么确定我能护得住你呢？你可是得罪了这天底下权势最大的人啊。”男人咂咂嘴，酒有回甘，让人甚是享受。“小君啊，你这回闯的祸可不小啊。”

“所以林叔叔要看着我被暗网刺杀吗？”女子反问，语气中充满着自信。

男人苦笑，不言。

女子含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