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 第一章 我欠你的

永安六年除夕，江南。

作为一方豪强的李府正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离李府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数人站在阴影中，看着这灯火通明的豪华府邸，眼瞳中倒映出一抹怜悯与悲哀。

“可惜啊，要怪就怪你姓李，又站错了队。”

“主，所有人员已到位，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嗯，记住，一个不留。”阴影中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是。”

那一夜，火光照亮了天陵郡，天陵最高处的李家一夜被灭门，上下近五百人的府邸无人生还。其中甚至包括已经踏入通玄境的李家府主李箜，被人发现钉死在大梁之上，死不瞑目！

李家血案震动了整个大夏，究竟要怎样的势力动手才能做到以如此快的速度灭掉可谓顶尖势力的李家。一时间，议论风起云涌，李家不曾与任何势力结下死仇，李家太老作为辅国公，辅佐朝政，一生清正廉洁，故唯一能与之相连的，便只有那好大一个朝堂……

永安七年正月初一，永安大帝下诏彻查此事，并亲自戴孝，为辅国公谥号文正，令天陵郡整郡素食三日，所有人家挂白七日，以此为辅国公送行，声势浩大，大有为亲王送行的阵仗。

大夏西陲的一个偏远村庄里，一个少年正坐在火堆旁面无表情的翻转着面前的烤肉，随着阵阵凉风入鼻，香味混杂着寒气，让人的鼻子发痒。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非得吃烤肉，还非要出来露天烤。”

少年抱怨了一句，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个滋滋冒油的野猪腿，看着逐渐变得焦酥的猪腿，不断翻转着手中的树枝。

“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什么叫江湖世故，地为床，天为被才是江湖儿女的归途懂吗？”

一旁的暗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若非今晚皓月当空，还真难发现旁边还躺着个浑身裹在一个破烂黑袍里的老头儿。

老头儿从袍子里掏出一个牛角壶，仰天灌了一口。

“来一口吗？”

少年白了老头儿一眼。

“告诉你个事。”老头儿看着空中的皓月，月光如瀑，照亮了整个大地。

“李家没了。”

少年手中的活迟愣了一下，如古潭般的眼神泛起一丝波澜。

“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灭门。”老头儿又灌了一口酒。空中有片片阴云在明月旁凝聚，似有遮月之意。

“哦。”少年轻嗯了一声，“烤好了。”转手，将手中酥黄的猪腿从火架上取下，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割下一块，然后将猪腿往空中一抛。

老头儿扑腾起身，抓住空中的美味，放到鼻边嗅了嗅，然后一口咬下，满嘴流油，酥脆溢出言表。

“李天，那可是你名义上的家，你这么冷淡？”老头儿嘴里嚼着肉，含糊其辞。

“活该。”李天慢慢的咬着刀上的肉，味如嚼蜡。“老头儿，你知道桃花酿吗？”

啃着猪腿的老头儿眼神微眯。

“你是说江南第一名酒？那个号称可令仙人醉的桃花酿？”

“嗯。”

“你小子坏的很，想要什么？”

“你教我武功吧。”李天扭头看向一旁的老头儿。

“不会。”老头儿低头去啃猪腿，凌乱的头发遮脸，让李天看不到他的眼神，那双浑浊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犹豫。

“为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李天不解，自己已经跟着这个怪老头儿五年了，他从未透露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信息，甚至连全名都未曾知晓，只知道母亲的绝笔信要自己去河源村找一个宫姓老头儿。年幼的李天哪知道这河源村在哪，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辗转数百里一路饥寒交迫，不知在何处昏迷，醒来这个老头就在身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后来，李天在和村里人交流中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河源，村里人不知道有什么姓宫的老人，只知道捡李天回来的那个老头儿是近几年搬过来的，一向比较孤僻不近人，可能李天要找的就是他吧。母亲为何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李天没有去问，只是默默的在老头儿身边安安静静的呆着。至于照顾……

李天学会了自己生火做饭，并且在老头儿骂骂咧咧的教导中学会了辨认百草，狩猎野兽，甚至还有好几次差点命丧兽口……想到这里，李天满脸黑线，但是，每当自己命悬一线时，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儿总是能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甚至有一次，他以为李天昏迷了，然后李天看到了让自己此生难忘的画面。一头恶虎扑脸，老头儿竹棍化刃，那迎面而来的大虫似未沾着他的衣玦便在空中分成了两半。自那之后，李天总在旁敲侧击的想让老头儿露两手，可老头儿一直默不作为，坚持自己就是个凡夫俗子，李天也毫无办法。

“今日，是你十七寿辰？”

老头儿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猪腿，定睛看向李天。

“是吧。”李天眼带疑惑的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眼神突然放空，似一眼万年，然后又突然回神，叹了口气，似下定决心。

“你刚才说什么？”

“你教我武功？”

“不是，上一句。”

“你知道桃花酿吗？”李天试探性的问。

“我教你武功，条件就是，等你回江南，给我带一壶桃花酿回来。”老头儿看向李天，无比郑重，像是宣布十么极为重要的大事。

“好！桃花酿先算我欠你的，往后一定补上。”李天起身，跪下，俯身磕头，眼里迸发出光彩。老头儿也实实在在的受了李天三拜，眼神复杂。

“起来吧，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睡觉。”老头儿随手一挥，然后自己又捧起猪腿在一旁的土堆上躺下，似细品那已经微凉的猪腿。李天将木炭扑灭，收起那不多的盐巴，回头看了老头一眼，老头儿点点头，李天才转身向村里走去。

空中，那抹阴霾终成规模，掩盖住了皓月的光辉，随着银辉的销声匿迹，老人也隐于黑暗中。

“是我欠你的啊。”一抹苦涩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