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流素之沐雪情 第四十章 常伴君侧（下）

雷云台。

普化仙君坐在上首，天目上神、西王母等人在一旁，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跪在中央的雪糯。

“小仙雪糯，本座问你，你需据实回答。”普化仙君道。

雪糯点点头，普化仙君又道：“你为何会偷偷潜入昆仑山？”

雪糯急忙辩解：“我是去找我座下小兽的，叫墨玉麒麟！”

普化露出疑惑的神情，雪糯以手比划大小：“就是一只小狗大小，它是墨玉麒麟。在桃林走失，被一位仙使误带去昆仑山的。”

普化仙君捋了捋胡须：“本座的确有耳闻，有仙使向王母觐上神兽。你说它是墨玉麒麟，还是你的坐骑？”他语气忽然凌厉起来，“你有这本事降服它？”

雪糯用力摇头：“是神尊降服它，赠与我的。”普化仙君皱眉，似乎想说什么，西王母忽然冷哼一声：“好，就当你真的是去找那墨玉麒麟，那你为何要杀害我昆仑守将？”

雪糯慌张地看着她：“我没有杀人，王母殿下，小仙只是一个区区地仙，您觉得以我的法力能杀了你座下的天将？他们不至于那么弱吧？

西王母面色一怒，雪糯又道：“我从后山进去就没看到什么天兵天将，说来小仙也十分无辜。我一到那瑶池地宫下，应天魔龙就已经和那魔族中人打得昏天黑地了，我也是那时被误伤的。”

西王母冷笑数声：“如此说来，倒成本宫对不起你了？”

雪糯低下头，没有说话，西王母愤愤拂袖：“真是满嘴胡言，你说你看到他们打架，被伤了，那为何应天魔龙亲密，还抢了你逃出昆仑山？”

雪糯瘪嘴：“这、这小仙真不知道啊，那应天魔龙混沌所孕育，灵智未开，它喜欢谁亲近谁，全凭本心。若按王母的意思，它亲近我，我便是魔门中人，他日它若是亲近你，难道你也是魔门中人？它亲近鸡鸭鹅狗，魔尊要收归门下？”

西王母怒喝：“住嘴！伶牙俐齿！依本宫看，魔尊坐骑与你相交匪浅，你！定与魔有关！”

雪糯至极，红着眼叩首：“普化仙君。王母不喜欢小仙，小仙也无话可说。可若只凭应天魔龙，反而带走我，

便认定我与魔有关，小仙不服。”

普化仙君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天目上神清嗓子，开口道：“你刚才说，你不知应天魔龙为何同你亲近，抢了你离去。那你为何出现在神尊洞府？你若心中没鬼，脱身之后，为何不回天宫，神尊又为何将你藏在寒冰渊内？”

雪糯眼珠转了一圈，有一丝慌乱，又连忙镇定下来，垂眸道：“神尊并不知道我在寒冰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误闯昆仑山惹了麻烦，就想找神尊帮我。可是我不敢回天宫，寒冰渊我之前去过一次，守门的老翁认识我，我就去寒冰渊等神尊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普化仙君看着雪糯，意味深长的一笑：“这小仙伶牙俐齿，本座早已见识过了，也无须再问了，只一点，却是任何人都狡辩不得的。”语毕，忽然肃容走向雪糯，“只要试试看你身上有无魔气，一切便都清楚明了了！”

雪糯有些紧张，下意识察觉到危险，耳后的魔印也渐渐显露，越发清晰。就在此时，她怀中的红绳突然亮起，一道神光闪现，缓缓没入雪糯的体内，转瞬即逝，她而后的魔印闪烁两下，缓缓失去踪迹。

普化来到雪糯面前，将手掌覆盖到雪糯天灵盖上，下一刻，微微皱眉。

雷云台外，雪糯独自一人走出，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忍不住抬手遮挡。余光一转，忽见看见沐司站在远处，顿时一喜：“神尊！”

她几步跑到沐司面前，沐司看着她：“结束了？”

雪糯点点头，和沐司一同向前走去，二人才转身，身后忽然传来普化仙君的呼唤：“神尊留步！”

二人停步回首，只见普化仙君站在雷云台上，身侧仙气缭绕，面容肃穆：“此事查清楚之前，还请神尊不要让这小仙离开天宫。”

沐司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雪糯跟着沐司快步走入殿内，沐司忽然蹙眉，摇晃着扶住门框，咬牙挤出两个字：“关门。”

雪糯立刻将门关上，几乎同一时间，沐司踉跄一下，周身寒气涌动，分明是寒疾复发的症状！

雪糯惊恐睁大眼，失声道：“神尊！”

……

月寒宫，寝宫中，沐司慢慢睁开眼，寝殿内到处燃着无根火，暖融融的几乎能看到蒸腾的热气。

沐司试探想动，身上却压着好几床被子，他缓缓坐起，有些无奈的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只见雪糯趴在床边，像陷入梦魇般不时抖动，脸带泪痕。沐司看了她片刻，开口唤道：“雪糯。”

雪糯没有反应，闭眼趴在那儿，看起来极为可怜，沐司慢慢伸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只听她在梦中喃喃自语着他的名字，忽然猛地惊醒，慌张四望，一把扑到床边。

“神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冷吗？”雪糯紧张地握住他的胳膊，不住打量，还握起他一只手不断攥紧，似是想将身上热量全都传递给他。

沐司摇摇头，缓声道：“困了怎么不回房里睡？”雪糯眉眼忧愁：“神尊病了，我怎么敢离开？”

沐司安抚道：“我没事，近来法力消耗过多，调息一下就好。”

雪糯无言，咬了咬唇：“神尊，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您要耗费神力在我身上？”

见沐司没有回答，雪糯握住他的手，抬头凝视着他的双眼：“我昏迷之前，听到那人说‘原来就是我’，他为什么要找我？普化仙君他们说，应天魔龙只会亲近魔门中人，神尊，他们在查什么？查我是不是坏人？我是否入魔？”

“你觉得你是吗？”沐司眼神淡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雪糯渐渐安静下来，

雪糯怔怔的，入了神：“我不是，我从未害过人。我生在桃林，雪狐也是神族，我修炼了六万年，虽法力不强，

但对自己也是有信心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入魔。”

沐司温柔地看着她：“那你还怕什么？”

雪糯松开他的手，缓缓坐在地上，垂首道：“怕人言可畏，怕飞来横祸，怕牵连家人，怕连累你。”

沐司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都会过去的。”

两人靠得那么近，在空旷的大殿内，仿佛浮世浮沉中，彼此互为依靠的，孤零零的两叶舟。

血月当空，一只黑鸦跌跌撞撞飞过来，无力的跌落在地。

黑莲在月色下绽放妖冶光芒，周围渐渐溢出一层暗紫色的光环，那光环越来越大，直至笼罩到地上一动不动的黑鸦。

血月光芒忽的一亮，只见地上的黑鸦动了动，一道虚影闪过后化为仲昊，他铠甲残破，满身鲜血。

逐日艰难地撑起身，从地上爬起，靠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

“义父！”春申忽然奔来，跪在地上扶着他，逐日抬头，喘着气，一双眼绽放鹰隼一样血腥的光芒，他紧紧抓住春申的手腕，声音沙哑，“我找到那个孩子了！是月寒宫的小仙娥！她身上有古神幻沙，沐司……沐司把她藏起来了……”

春申瞪大眼，只见逐日红着眼，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嘶声道：“帮我找到她！找到她！”

月寒宫中，九宸阖眼打坐。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雪糯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对沐司甜甜一笑：“神尊，我给你泡了茶。”

沐司抬头看她，放下书，微微颔首，雪糯将托盘放在小桌上，在脚踏边半跪，看着沐司白皙分明的手拿起白玉茶壶，斟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雪糯的手背在后面，嗫嚅道：“神尊……”沐司偏偏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藏了什么？”

雪糯犹豫了一下，攥着小拳头慢慢伸出，摊开的掌心里，红绳静静躺着：“神尊，这个，还给你……”

沐司挑眉，看了看她，忽然伸出手，雪糯却又忍不住往后缩去，沐司顿时失笑：“你是要还？还是不要还？”

雪糯磕磕绊绊：“我、我……”瞧着她为难的样子，站起身，一个弹指到她脑门：“本尊送你的，便是你的了，收起来吧。”

雪糯吃痛，捂着额头，却傻呵呵笑起来，沐司微微勾了勾唇角，低下头继续看书。

雪糯心中喜滋滋的，扭身也忙碌起来，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沐司竭力凝神片刻，终于实在受不了似的，放下手中书籍，抬头问：“你在做什么？”

雪糯回头眨眨眼：“我收拾东西呀。”沐司微微一愣，雪糯继续道，“我们过阵子不是要去寒冰渊吗？总要收拾一下。”她来到沐司身边，指着茶具，“神尊喜欢这套茶具吗？”沐司点点头：“还好。”

雪糯拍手，“那也带上！”说着又兴冲冲来到书架旁：“神尊，书都要带上的对吧，寒冰渊内时光漫长，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哎呀，我需要一个大箱子！”

沐司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浅浅一笑，继续看书。

仙娥房内，所有的杂物已经收拾妥当。

墨玉麒麟在箱子上玩耍，从一个箱子跳到另一个箱子，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雪糯拎着墨玉麒麟的腿将它提起来，对着它龇牙咧嘴：“墨玉，我凶不凶！”

墨玉麒麟茫然的看着她，然后伸出小爪子，拍在她脸上，雪糯撇撇嘴：“你都不怕我，应该不凶吧？”

墨玉麒麟拼命挣扎，四只脚在半空中乱蹬，雪糯把他抱在怀里：“我最近仔细研究了一下我自己，我眼睛是黑色的，头发颜色也没变，也没有想生喝人血手抓人肝的冲动。但我昨夜做梦，梦到天目上神和西王母追杀我，被我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我是不是有狂暴倾向，我会不会入魔了？”

墨玉麒麟嗷地叫了一嗓子，雪糯忧心忡忡地摸着它：“不知道别人入魔是什么样的，我最近还特别想吃肉。哎！”

风吹起，窗子开了一角，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寝殿。雪糯望了望，低下头喃喃：“神尊让我信他……”

她顿了顿，猛地站起来，墨玉麒麟没防备，直接摔在地上。雪糯却是目光闪亮：“对，神尊最近对我可好了，只要跟他离开天宫，所有事情就都结束了，我们开开心心生活！嗯！打起精神来！”她拍拍自己的脸，又陀螺般的忙碌起来。

月寒宫正殿中，雪糯正埋首忙碌，殿中摆放着两个大箱子，忽然，沐司从殿外走入，皱了皱眉。

雪糯转头，高兴地迎上来：“神尊！”

沐司四处看了看，面色复杂：“我的书呢？”雪糯愣了愣，指着其中一个箱子，“在这儿呢。”

沐司揉揉眉心：“我的茶具呢？”雪糯又指了指另一个箱子，沐司再问，“家具摆件呢？”

雪糯怯怯道：“都，都在这儿了。”

沐司无奈：“你都把它们装起来做什么？”雪糯挠了挠头：“我们要搬家嘛，总要收拾一下的。”

沐司哭笑不得：“我现在连条毯子都没有！”

雪糯立刻道：“有的有的，我在寝殿给你留了一床被子，厚厚的，可暖和了呢。”说着就要去带他去卧房看。沐司却忽然拦下她，一步步靠近：“你是不是很闲？”

雪糯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忍不住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后面：“不闲啊，富贵和花寻不知道去哪了，都几天没见到她们了，这殿里的活就我一个人干。”边说边掰着手指头数，“还要照顾您，还要打包收拾行李，厨房和茶水房我都没来得及收拾呢……”

沐司闻言缓缓弯下腰，伸出了手，雪糯几乎屏住呼吸，瞪大双眼，只见沐司的手一点点……落到了椅背上。

雪糯不由得眼睛后瞟，沐司的手背几乎挨到了自己脖颈后的皮肤，转过脸来，只见沐司深深凝视着她的眼：“寒冰渊什么都有。”

雪糯有些紧张，想转开视线，又舍不得，只好讷讷点头。沐司轻轻道：“所以，你只要带着你的人就行了。”

雪糯脸红得恨不得钻地下，拼命点头，却不料沐司的眼角往旁边一瞥，淡淡道：“再让本尊看到这个大箱子，就把你打包装进去。”雪糯“啊”了一声，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沐司站起身，无奈轻叹：“小呆子。”

月寒宫外，花树繁茂，雪糯靠坐在回廊下，雪糯神情恹恹，忽然，洛书快步走来，唤道：“雪糯。”

雪糯抬头一看，顿时开心地抱住她的胳膊：“师叔！”

洛书坐在她身旁，雪糯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腰不肯松手，洛书无奈地看着她，关切道：“我听说你被带到神罚殿受审，怎么样了？”

雪糯瘪瘪嘴：“还能怎么样，普化仙君、天目上神和西王母一起审我，非得说我是魔。师叔，你说天宫的人是不是莫名其妙？我自小在桃林长大，雪狐族这些年来也与世无争，怎么会跟魔扯上关系！”

洛书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吐气，转开目光，雪糯心中疑惑，凑近问：“师叔？你怎么了？”

洛书忙摇摇头：“没什么，那神尊如何说？”

雪糯抱着她，脸上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神尊叫我不要乱走，等天宫调查结束了，就带我回寒冰渊修炼，再也不出来了。”

“寒冰渊？”洛书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也好，寒冰渊安静。你不是喜欢神尊吗，与他在一起，也合你心意。”

雪糯闻言，脸色顿时一红：“谁……谁说我喜欢神尊。”

洛书一笑。点了点她：“你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

雪糯长叹口气，一脸少女心事模样，搓着自己的裙角道：说来也奇怪，能和神尊朝夕相处，要放到从前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最近我真的很不踏实……”她抬头看着洛书，“师叔，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书看着雪糯，忍不住微微失神，脑海中不由得想起狐念神尊在桃林中对她说的那句“他不会伤害雪糯”。

“师叔，师叔？”雪糯忍不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洛书这才回神，立刻笑了笑，“你不要想这么多，就安心听神尊的话，知道吗？”

雪糯有些失落似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可是我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时常看到你们，不能时常看到爷爷，我真的开心不起来。”

洛书拍了拍她的手：“我三不五时可以去寒冰渊探望神尊的身体。至于师父……你过得好，他就欢喜了。”

雪糯想了想，用力点头，面上笑起来，又搂住她的腰，带些骄傲似的：“嗯！而且神尊最近对我可好了。”

洛书忍不住一笑，无奈摇头：“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