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流素之沐雪情 第三章 司战神尊（上）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之前。

九霄云殿的流云刚刚被雪糯下坠的力道冲散，应天龙尚未闯入南天门。那时候天目上神还是九霄云殿最风光的神仙。他一步步踏上虚浮在半空的雷云台上，在青铜质地的台面上感受到一种古朴而又庄严的力量，他睁开双眼，看着四面风起云涌，看着远处雾海奔腾，那一刻对他而言是神圣的。

但神圣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一道从天而降黄金色的惊雷打在了天目上神身上，电流在他周身游走，烧焦的衣料和凌乱的发丝使他看起来略显狼狈，他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中坚毅的神色更甚。

他不愿服输，更不能服输。

他已苦熬二十余万年，才等到今日封拜神尊，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当年沐司小儿亦曾抵过这九天玄雷，老夫如何不能？

于是他扬起头，挺直身体，准备迎接第二道雷云降身。

雷云台下，天君和众神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雷云台上的一举一动，眼中流露出或期许或敬重的眼神。

当然，间或也有些漫不经心。

在人群后极远之处，流云上神和司命漫不经心地望着雷云台。

司命看着流云上神俊美的脸庞，恭敬地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流云上神，你我为何要站的这般远？”

流云看了司命一眼，道：“你懂什么，万一这老家伙抗不住天雷，拼着不顾颜面跑回来求救，把雷云引怎么办？九天玄雷威力往后越强，倘若不慎劈到你我，到时候神尊之位算谁的？”

此时，已身有八重雷云将在天目上神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狼狈，与天庭宁静祥和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

司命看了看雷云台上依然挺拔的天雷真君道：“天目上神毕竟是老资历的上神，应该不会如此不济吧？”

流云见司命食古不化，懒得跟他争辩，问道：“第几重雷云了？”

司命恭恭敬敬的道：“第八重！”

流云见天目上神一副皮焦肉裂的样子，不禁遥遥想起了当年，一面伸手指点江山，一面道：“我师兄当年登雷云台，我半盏茶未尽，人家已经回来了。再看他这幅狼狈的样子，跟个烧焦的火鸦一样。”

司命一听，不禁心生向往道：“沐司神尊的确是万中无一。”

流云见他恭维自己师兄，很是受用，语气不自觉的和善了不少，道：“你说，天目上神会不会栽在第九重雷云上？嘿！到时候可就热闹了，八重雷云白受，封拜神尊未成，前功尽弃。”

司命闻言吓了一跳，四下瞧瞧，见大家此刻的精神都集中在雷云台上，方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流云上神，慎言慎言！”

流云见他食古不化之态，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此时，已到了第九重雷云，雷劫过后，这封拜神尊大典便成了大半，四海八荒便就有了新的神尊，是以雷云台上下众神个个屏息凝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雷云台。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吼！那声音之大，竟盖过了天雷。

一时间，众神家无不惊愕地回首望去，一望之下顿时面色大变，惊呼道：“应天龙！？”

对于应天龙的出现，众神无不诧异之极来不及思索应天龙为何出现，众神纷纷祭出法器，想要先发制住应天龙。

好在天目上神及时制止了大家，他一跃下了雷云台，浑身冒着黑烟，发丝凌乱，但眼神和步履却甚是坚毅，只见他大手一挥，颇有新任神尊的气势，对着众神道：“我一个人对付即可！”

应天龙仿佛感受到了天目上神的挑衅，仰天长啸，一爪子将四周天兵天将击飞，纵身向天目上神扑去。

天君站在一众神仙前，望着天目上神与应天龙大战，面色十分凝重。此时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问题：这应天龙明明已经封印在南天门前，为何会突然解封呢？

天目上神痛恨应天龙毁了他的封拜神尊大典，对战之际自然招招拼命。一神一兽，你来我往，纵横间搅乱了流云，打散了云霞，天宫之上乱作一团。

便在此时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剑吟，一道凌厉极光席卷残云，掠过众多仙家头顶，直接从天目上神和应天龙的战场中间穿过，转瞬之间消失无踪，在虚空留下一道长痕。

此物并非流光，也非急箭，而是昔年神尊沐司的兵器弑神古剑，在冰冻的地面上差点掠过雪糯头顶的也正是此剑。

弑神古剑已尘封了数万年，此刻突然出世，自然引起一阵骚乱。天君遥望极光流逝之处，沉思凝眉，天目上神望向极光消失处，心中惊魂翻涌。

然而只一瞬天目上神便稳住心神，再次飞身攻向应天龙，口中则道：“孽畜，哪里逃！”

应天龙已被封印许久，此刻重获自由，自然不肯就擒，身子一拧甩动巨大的龙尾扫向天雷，去势堪堪将天目上神挡了一挡，当下便不再恋战，找了空隙逃走。

众神见应天龙逃走，纷纷展动身形，腾云追去。

这一追便追到了月寒宫！

天目上神本已受了八重天雷，只差一道天雷便可称为新任神尊，好好的封拜神尊大典却被应天龙毁了，自然对其恨之入骨。

此刻他见应天龙将雪糯护在身后，自然便将雪糯当做贼人。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天目上神朝雪糯大喝一声。

雪糯自幼长在桃林，甚少与外人接触，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本就怕得要死，此刻被天目上神一喝，更是吓得两腿发软，几欲跌倒。本想解释应天龙只在她梦中出现过几次，但见应天龙死死将自己护在身后，做出一副要保护她的样子，呜呼哀哉的叫了一声，这委实解释不清了！

但转念一想总不能真的束手就擒吧！一旦束手就擒下一步就会被屈打成招，然后就会酿成冤假错案，到时候岂不是更冤啊！

雪糯心中正这般胡乱想着，突然被应天龙猛地一下掀飞，身在半空便见应天龙纵身朝天目上神扑去。

只一瞬间，一神一兽你来我往，再次打得难分难解。

其余众神和一众天兵天将一时无法加入战局，见雪糯还单着，便纷纷朝雪糯攻去。

无奈之下，雪糯只得掐诀运气与对方打斗起来，但一来她从未与旁人动过手，而来对方神多势众，自气势上便将雪糯压得喘不过起来，不消片刻，雪糯便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所伤。

雪糯再无力气反抗，眼睁睁看着众神众将的刀枪剑戟朝自己戳来。

此时，一道白影突然从天而降，只见那白影一闪，左手轻探只一招便制住了应天龙，任凭应天龙如何挣扎也动不了分毫。右手执剑，只一剑便将众神众将的刀枪剑戟纷纷隔开了，轻易将雪糯救下。

一众仙家天将看着这道白影，纷纷愣住，片刻后，各种称呼从他们口中叫出。

——师兄？！

——神尊？！

——沐司？！

紧接着，便是放下兵刃继而下跪的声音。

灵汐心中好奇，睁开眼睛偷偷看了那白影一眼。只一眼便知自己从前看过的《戏说神尊》《神尊外传》《我和神尊的花前月下》之类的书籍都是胡编乱造骗银子的。

因为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灵汐在冰冻地面下的宫殿里见到的那个冰人。

他彻底解冻的样子竟是这般好看！

然而好看也并没有什么用处，雪糯还是被天将押解到了天宫大殿之下，人间虽有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俗语，但想必是不包括这种跳不掉的劫难的，是以雪糯只道自己这次一定死定了。

神尊沐司苏醒的消息很快就在天族间传了开来，众仙奔走相告，将九重天上的流云都踩稀薄了不少。

雪糯被天将们押解到天宫时，南天门已聚集不少仙人。她起初以为这些神仙都是为自己来送行的，还颇有些悲壮之感，后来才发现这些神仙压根就没看到自己，都在一面偷偷地看着沐司，一面小声议论着些什么。方才明白原来他们都是赶来看稀罕的，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在月寒宫沉睡了万年的冰人竟然有苏醒的一天。

大殿之上，就连天君也未将她的罪行放在心上，要不是有天将押着，雪糯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无罪释放了。

天君头戴天冠，身着云锦龙纹的君服，一缕长须飘在胸前，形貌不怒自威，他先是惊讶地看向沐司道：“沐司，竟然真的是你！”

沐司拱手一礼，淡淡地道：“沐司拜见天君。”

天君看着沐司，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不禁感慨道：“数万年了，想不到你我君臣还有重逢的一天。当初魔域一战，你神魂重创，陷入长眠，本君还以为你熬不过这一关。”

沐司仍旧淡淡的，仿佛天君所言根本与他毫无干系一般：“劳天君牵挂，沐司之过。”

天君温和一笑道：“回来就好，神尊能重归天宫，是我天族之幸，也是天下苍生之幸。”

问候完了沐司，天君转向天目上神，关切道：“天目上神今日受了八道天雷，仍然奋不顾身去降服凶悍的妖兽，天目上神可有受伤？要不要唤医官来诊治一下？”

最后天君才想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雪糯道：“下跪何人，来自何处？”

那声音不高，但却极是威严，让雪糯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

“我……我叫雪糯，我是得了我爷爷的吩咐，来天宫送酒的。”雪糯瑟瑟地说道。

“你爷爷是何人？”天君这般问道。

“这实在是有辱家门，全都跟我爷爷无关，是我一个人擅闯天宫，小仙自当一人承担，甘受罚。”雪糯意识到自己的话很可能会给桃林惹来麻烦，于是便赶紧改了口，说完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天君的声音再度压了下来。

“私闯天宫之罪。”雪糯小声道。

“启禀天君，此妖女与那应天妖兽很是亲密，极有可能是魔族中人。”天目上神灰头土脸的插嘴道。

“我……我不是魔族中人。”雪糯一急，顾不上其他，赶忙为自己辨白起来，“我真的不是魔族中人。”

“你若不是魔族中人，应天龙为何要冒险救你？”天目上神继续咄咄逼人。

然而雪糯只在梦里见过几次应天龙，并非真正与它相识，自然不知它为何要冒险搭救自己。想来想去只道原来生的美丽也是一种罪过，竟然能破坏妖兽的立场，冒险救一个小仙女。

天目上神见雪糯不说话，灰黑的脸上怒气更胜：“启禀天君，此女若不加重刑，就不会说出真话，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雪糯心中叫苦连天，但又无法辩解，只道自己这条小命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九霄云殿了。怎料此时天君忽然道：“且慢！本君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出现在月寒宫？”

“有天将追着我不放，我是被他们打落掉到月寒宫的！”雪糯可怜兮兮的为自己辩解道。

“天将回禀，说你在月寒宫失去踪迹，是否私自进入过月寒冰殿？”天君的声音再度压了下来，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没，没有！”雪糯心虚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沐司神尊，心道你可千万不要拆穿我啊，否则我可能就要一命呜呼了！

天君自然不肯相信雪糯的一面之词，故也转而向沐司问道：“沐司，你可在冰殿内见过她？”

一时间，大殿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复又集中在沐司身上，不知是否是在月寒宫的冰殿中走了一遭的缘故，雪糯只觉得沐司似有风雪一般，冷冷的，看了教人后背直发凉。

她目光殷殷地看向沐司一看他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容，总觉得他大概是不肯替自己遮掩的。

这般提心吊胆的等了半晌，大殿上终于回荡起两个轻飘飘的字眼——没有！

然而这两个字显然并不能使所有人信服。

天目上神头一个不信，他顶着一张黑脸继续道：“启禀天君，今日乃是封拜神尊大典，应天龙恰在此时解开封印大闹天宫，沐司上神又恰在此时苏醒，而这来历不明的小妖女私闯南天门，妄入月寒宫，还与那妖兽行止亲密，定不是巧合。依臣所见，定是魔族余孽精心策划，有意为之。还请天君将这妖女交给臣，臣定彻查到底，找出真相！”

如此云云说了一大堆，天君似乎也被他说动了。

再次看向雪糯，口气温和：“你这小仙，到底是何来历，还不说吗？再不说，可要吃苦头了。”

雪糯自然是不能说的，此事便彷如小孩子上学堂一般，若如在学堂中闯了祸，势必是要誓死抵赖的，万一一不留神着了先生的道，承认自己有错，便是将自己的小辫子交到了旁人手中，必回被先生捏得死死的，再无翻身的可能。

雪糯此刻只盼着若是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桃林的话，定要好好孝敬爷爷，给他找个老伴，再多给他酿些桃花酿。

天君见雪糯不答，顿觉天威受损，不自觉的便加重了语气道：“你与那应天魔龙，到底是何关系？”

灵汐本就不认识应天魔龙，便用不着抵赖，一脸茫然：“应天龙？不认识啊。”

天君微愠道：“既不相识，它为何与你如此亲近？”

雪糯也不知为何如此，只因自己一无财帛，二无仙阶，兼且在桃林中闷了万年，连些许见识也无，空一副美貌还拿的出手，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或许……或许它喜欢我的长相，观之可亲？”

天目上神登时大怒，指着雪糯道：“一派胡言，天君问话竟敢如此敷衍！来人，将这小仙拖下去关押细审，稍后送往雷云台！”

雪糯心中一凉，顿时连爬都爬不起来，然而这时外面却突然起了喧哗，便是这喧哗之人使雪糯免于责罚。

此后雪糯每每想到此处，便觉自己实在太过单纯，若是早些抬出那人的名号，便不用呜呼哀哉那许多次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疼爱了雪糯五万年的酒神雪狐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