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67章 分析（二）

“安虎老爷，您……”黑衣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要干掉苏穆阿布大王？您要杀死一个和您无冤无仇、并极有可能好心地收留我们、收留您的好人？这还不算……您竟然还要玷污他的名声？”

“您……您可是真大胆，”图雅也颤声道，“我的老爷，您可能真的疯了！”

“……”徐立晶丧气地摆了一下手，“我知道你们接下来要批判我什么。你们肯定会鄙薄我的为人，说我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心肠狠毒，等等等等。”

两个女人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请先别对我进行道德的批判，”他急急解释道，“请先等我把话说完，好吗？”

“您想打倒苏穆阿布大王，使得宫廷卫队一下子失去它的效忠对象，”图雅沉思着说道，“那么，您又怎样把整个卫队的忠诚转移到您的身上呢？”

“你错了，我的图雅……不是转移到我的身上，”徐立晶纠正道，“而是转移到喀林德新的女王，来自米坦尼的萨文娜公主身上，这完全可以成为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您，则图谋在背后暗中控制我的姐姐，”伊南娜阴郁地问道，“利用我的姐姐来达到您的目的，是吗？”

徐立晶的脸红了。

“是的，”他艰难地说道，“我就是想这样。”

黑衣女子再次沉默了。

“那么，安虎老爷，”她突然仰起脸问道，“您做了如此惊人的事情，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都说了嘛，我想得到那支宫廷卫队，”徐立晶有些心虚地说，“那是一只强大的力量，我确实想得到它……而且……”

“而且，您还想把喀林德的全部军队都控制在您手中，”图雅突然插话道，“包括那支最重要的骑兵部队，是吗？”

“是的，”这家伙干脆大大方方承认了，“我想获得它的全部武装力量。”

图雅和伊南娜面面相觑。

她们死也不敢相信，一名貌不惊人的埃及贵族，一个赤手空拳的异族年轻人，竟然妄图获得一个强大城邦的全部军队！

“等等，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徐立晶突然皱起了眉头，“我有一个比得到喀林德的宫廷卫队更美妙、更靠谱的主意。”

“……什么？”

“我们可以分开来谈。我先谈谈宫廷卫队，”他继续侃侃而谈，“喀林德的宫廷卫队需要的是什么？他们可都是一些雇佣兵出身的希克索斯土匪，他们需要钱，大量的金钱，除此之外还有统治者的信任和宠爱，而这些，苏穆阿布大王给不了的，米坦尼的萨文娜公主统统都可以给到……但是，宫廷卫队的忠诚始终是可疑的，不管对苏穆阿布大王，还是对他的妻子来说。”

“另外一个方面，城外军队的忠诚就是坚如磐石的吗？不，对这一点我深表怀疑——一支耗用重金常年养着却又无所事事的军队，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呢？还是无穷无尽的金钱饷银吗？是丰厚到令人发指的幸福生活吗？不，他们都是本地的亚摩力人，他们除了钱之外还需要对外战争，具体来说是需要战场上的胜利，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荣耀和无限多的晋升机会……而这些要求，苏穆阿布大王和您的姐姐都给不了，因为喀林德不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同其他城邦、其他国家主动开战，那样的话喀林德将在一夜之间灭亡！”

“但是我能给到这样的机会！”他的双眼熠熠发光，“我有办法让城外三个要塞中那12000人，再加上精锐的骑兵部队亲身参加一场战争，并在战争中获得巨大的荣耀，再加上无限的金钱！”

“您要对谁开战？”两个女人异口同声问道。

“对喀林德！”徐立晶咬牙切齿地喊道，“我会让那些军队进攻喀林德本身！我会让您的姐姐宣布，整个宫廷卫队都是喀林德的敌人！是的，我会让城外的军队进攻喀林德，剿灭叛乱者！”

“您确实疯了！”伊南娜忍不住尖叫道，“安虎老爷，您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您竟然主动挑起一场内战！”

这家伙一下子笑了起来。

“啊……看哪，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说到了第三个问题，”他自嘲道，“……怎样夺取喀林德。瞧啊，我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要不然我的逻辑就会发生混乱了。”

伊南娜公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呼呼地看着面前这位狂妄至极的埃及贵族；而图雅公主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立晶，好像在审视一个怪物一般。

“好好好，我再向您二位美人儿提一个卑微的要求，”徐立晶夸张地鞠了一躬，“不管二位对我的想法有多么不屑一顾，或者多么切齿痛恨，先别批判我，等我说完，好吗？”

两个女人竟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说的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他开始板着手指头，仔细斟酌着词句，“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设想：我，埃及的贵族莫润尔.安虎，头脑中有无数奇思妙想的怪人，同时还是一个有神助的人，将寻找合适的机会向喀林德的驻防军队展示一下他们前所未见的奇妙武器，而那些武器将是远远超过‘蝎子炮’之类的强大的新玩意儿……‘蝎子炮’不是曾经带给您，米坦尼的伊南娜公主很大的震撼吗？我相信，我的更新、更加奇妙的武器，会给那些亚摩力人带来更大的震撼。而我会将它们，完整无缺地奉献给喀林德，用来大大增强它的武力——而喀林德的军队，将会是直接受益人。”

“当然，我这样做，仅仅是完成了第一步——吸引到军队的注意。而我必须想方设法将这位如有神助的埃及贵族同您的姐姐，人人爱戴的萨文娜公主联系起来！莫润尔.安虎也许继续会在喀林德展示一系列令人咋舌的东西：也许是某项新奇的技术，也许是某种精巧的东西，也许是某类异想天开的设想……这个奇异的安虎有信心在亚摩力人的军队中掀起一股旋风，并在短时间内积累起极高的人气！而喀林德的人民也将亲眼看到，这位古怪的、神奇的、魔术师一般的安虎老爷，将是萨文娜公主最贴心、最忠诚的朋友！”

“来啊，咱们接着往下走……也许在某一个合适的时机，也许在某个极其隐秘的环境中，您的姐姐将会同军队中的某些心怀不满的强力人物——比如说，某些将军，某些高级军官之类的人进行谈判，并完成某些利益交换。”

“什么利益交换？“伊南娜忍不住插嘴道。

“也许，您的姐夫会被宣布成为一名隐藏在喀林德数十年的敌人，成为残酷地榨取人民的高利贷财主的总后台，甚至是一名恬不知耻地勾结外敌的叛国者……随您的便……军队将坚定不移地站在您的姐姐一边，并拥戴她成为喀林德的女王。我相信，您的姐姐应该不会拒绝这一巨大的诱惑，应该不会！”

伊南娜的眼神突然开始变亮了。

“而您的姐姐同样需要支付代价。例如，她将宣布把守那座坚固的王宫的宫廷卫队为不受欢迎的人，是一群唯利是图的雇佣兵，是一些帮助异族残酷地镇压自己人民的叛乱者……她将号召军队将‘红隼卫队’连根拔起，彻底铲除吸附在这座美丽城市之上的一颗巨大的毒瘤……”

“而城外的驻防军队在开进喀林德的时候，同时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大问题——长老会。您的姐姐可以选择将那个机构统统解散——当然这需要冒着同数百年的传统激烈对抗的巨大风险——或者‘劝说’那些富有的高利贷者‘捐献’出数目巨大的财富；或者，更加干脆，您的姐姐将那些老头子软禁、监禁，或者直接消灭……这都随您的便。”

“这一浩大的工程必将是残酷而血腥的。宫廷卫队肯定会进行顽强的抵抗，而长老会的私兵也会。也许喀林德在短时间内会变成一座可怕的地狱……但是没有关系，莫润尔.安虎老爷的新式武器和新式战术将全力支持军队的行动。待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喀林德将变成一座只有军队的城市，军队将填补‘红隼卫队’和长老会遗留下来的巨大真空……喀林德也将变成一座只属于您姐姐的城市，是的，米坦尼的萨文娜公主将真正成为喀林德的主人，她的话语，就是这座城市的法律，而她的意志，就是对这座城市之中每一个人的命令。”

两个女人噤若寒蝉——她们被这可怕的设想完全吓住了。

“然后呢？”沉默良久，图雅突然问道，“如果神灵保佑，如果您的这一异想天开的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比如说，萨文娜公主成为了喀林德的女王，而军队也成为喀林德新的主人，而您，安虎老爷，一直退居幕后，安享着这一巨大变动所带来的利益……那么，然后呢？”

此时此刻，伊南娜公主才似乎真正回过味儿来。

“安虎老爷……您大费周章，您要搞掉苏穆阿布大王，您把我的姐姐推向了前台，您还唆使喀林德的军队主动挑起内战……”她一脸困惑地问道，“您到底要做什么？您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都说了呀，”徐立晶张狂地叫道，“我都说了我要夺取喀林德……”

“也就是说，我的姐姐其实就是您的傀儡，”伊南娜的脸都绿了，“我们这些人，也都做了您的傀儡，甚至是一个棋子，一种道具。”

徐立晶正想反驳，图雅却一下子制止了他。

“好吧，就算是您夺取了喀林德，”她紧追不放，“然后呢，您还想干什么？安虎老爷，我反复问您‘然后’，我就是想知道您的最终目的！”

这家伙一下子哑巴了。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最终的底牌亮出来。

“我先不忙着批判您，我可以按照您的思路走，”伊南娜突然说道，“不过，安虎老爷，您在策划这一切的时候，似乎忘记了一个最大的不可控因素——那就是喀林德周边的敌人。您可别忘记了，从伊辛抵达喀林德，只需要四天的时间；而就算从遥远的亚述首都尼尼微到达那里，也只需要十几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您的这一切行动，必须在10天之内完成，这可能吗？”

“您就算如愿以偿获得了这座城市，又有什么用处呢？”她急急补充道，“就算是您，莫润尔.安虎老爷本人坐上了喀林德大王的宝座，又能如何呢？您的周围可全是强大的敌人……您的力量在他们面前肯定是微不足道的。而您有那位苏穆阿布大王周旋四方的本事吗？”

“那么，米坦尼的伊南娜公主，您一门心思复仇，您试图借助喀林德的力量打回伊辛，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徐立晶立刻怼了回去，“就算您重新夺回了伊辛，您的周围不也是强大的敌人吗？而您，只有海面上的那几百艘小船和几千名水手……而我，至少还有一个强大的要塞，和上万名军人。”

黑衣女子张口结舌，一时间竟被顶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说的都挺对的……”沉寂良久，图雅突然喃喃说道，“看哪，强大的敌人，巨大的亚述帝国，那座金光闪闪的伟大城市尼尼微正在强有力地崛起……它被欺压得太久了，它肯必定要痛快淋漓地复仇。是的，不管我们到了哪里，都逃脱不掉它施加于所有人头上的雷霆之怒……不论是在伊辛，还是在喀林德，终归有一天都会统统臣服于尼尼微，亚摩力人，米坦尼人，甚至很多民族很快就要成为历史名词了……这就是宿命，每个人都摆脱不了的宿命。相信我，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的。”

但在数百年之后，这些现在正在挨打受气的亚摩力人的另一个分支——迦勒底人，又赶跑了目前统治巴比伦地区的加喜特人，重建了辉煌的新巴比伦王国（还出现了伟大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大帝），并一劳永逸地最终解决了亚述：使它彻底灭亡了。

徐立晶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将这些话统统咽回了肚子里。

图雅公主说得绝对正确：亚述崛起的锋芒势不可挡。作为历史长河之中的微末小人物，他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也许，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我的好姑娘啊，我倒是有一个观点……”他又开始慢吞吞地踱着步，不时长叹一声，“历史的前进当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历史的前进自然有它的动力，它的规律……但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却可以判断出历史前进的方向，乘势而为，并有可能在某个特殊的时机借势而上，甚至能够抓住某个关键的机会，借力打力，一举扭转它前进的道路……你们认可我的这个观点吗？”

“扭转？不，安虎老爷！历史的前进当然是由神灵的意志所推动的，”伊南娜立刻纠正了他，“我们作为一个凡人，需要做的是只能揣摩神灵的意志，迎合神灵的喜好……我们怎么可能扭转神灵的意志，对历史前进的方向横加干涉呢？”

徐立晶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差点忘记了这是在3400年前。

“那好吧……”他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你们提出了一个非常好、也非常重大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下一步的下一步，到底该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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