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好 重返考场

阳春三月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

清晨，滨海职业大学的校园里人声繁杂好不热闹。

萧毅站在三层勤思楼的走廊上出神的看着楼下的人群。这些人同萧毅一样都是来参加建筑安全员考试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盎然。唯独他的心情是忧郁的。早晨父亲刚给他打过电话让他明天请假回去准备相亲。母亲甚至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如果这次再不成功哪怕买也要买个媳妇。”

是的他现在需要相亲。年龄大了31了。父母也老了急着抱孙子。

一想到父母他便又是一阵难过。对爱情他已经绝望。他再也爱不起了。他曾经爱过，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去爱那个女孩。但是那个女孩只是被感动了，相处了半年便结束了这段他本以为会海枯石烂的爱情。

他又想起了她。11年了。他常常的梦到她。

十年旧梦今重温，枕畔又添新泪痕。纵使梦醒难睁眼，鸟叩窗棂恨意深。

这是他为她写的诗。这十年来他写了不少诗。因为诗是她教的。

人群中出现一个秃顶的脑袋，站在萧毅身旁的金得来立马认了出来，大声喊道：“喂！董爹你也来考试啊！”

金得来。原来是在别的工地做监理，后来某一天他旧习难改习惯性的摸了摸售楼小姐的屁股。他完全没料到这地方的售楼小姐与别的地方售楼小姐是有不同的。对方居然立马发作起来，而且闹的不可开交。灰溜溜的便被调到这个小县城的工地避避风头。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段风流韵事居然也在这工地传开了。

董爹发现有人喊他，一仰脖子发现了金监理跟技术员萧毅。高声应道：“是啊！是啊！王总安排好的啊！不来不行啊！我这是八十岁学吹鼓手也不嫌晚啊！”

董爹今年有六十多岁，满口的假牙，与人说话斜着脑袋看人。现在在楼下仰着脖子与人说话，一颗秃顶圆头更是斜的厉害。

萧毅与金监理听完大笑。

金得来一扭头道：“小萧啊！书看得怎么样啊！”

萧毅一楞，笑道：“看了，看了，看了个封面。”

金得来听完这话满是笑意的脸上立即故意表情严肃的道：“小萧啊！你怎么可以不看书，年纪轻轻的不图上进啊！你没看，我也没看。等下我抄谁的去啊！”说完哈哈大笑。继续道“不过别担心，你们刘经理会将答案发到手机上的。”

萧毅微微一笑，转头继续看着下面。那一块块花圃里正开着萧毅叫不出名目的花草，今早的温度还好，不像前阵子的湿冷。空气中还弥漫着花香草木的清鲜气息。萧毅深深的呼吸，有那么一刻萧毅真想闭上眼睛，伸展双臂好好享受这一刻。不再去想相亲的烦心事。萧毅望着这花这草，这一栋栋的教学楼。想着这是学生上学的地方。这是无数家庭寄于希望的地方。

他没有想到这辈子居然还会考试，还会以一名考生的身份走进学校走进考场。眼前的一切使得他有些恍惚，时光仿佛正在倒流。一种熟悉的味道回来了。

十六年前。

放了一个寒假到底开学了。萧毅如临大赦，心情好的不能再好。

这个寒假对萧毅来说简直是人间地狱。记得刚来的时候是带着刚看完李小龙电影的兴奋。满脑子都是李小龙的怪叫声，他一到三舅家便央求三舅教他武功。为了制造声势，他还把他二舅家的儿子也鼓动来了。经过一番软磨硬泡他的三舅一摆手呵呵一笑道：“好吧！今个就收下你们了。不过有个要求。学武要有武德不能仗势欺人，不能闯祸，不是危急关头不许伤人。”

于是苦难的日子便开始了。

每天早晨五点便被拉起来练习气功。练到六点开始踢腿，然后便是扎马步，靠臂。下午继续踢腿、扎马步、靠臂。

三天后。萧毅便跟他的师弟陆飞吃不消了。两条腿基本已经疼痛的不能走路，吃饭手臂也是剧烈的疼痛，手臂根本抬不起来，筷子更拿不住。最后只能用嘴硬啃碗里的米饭。他三舅则是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再接下来萧毅是坚决不去踢腿。用他话说：“我的腿筋不够，不能踢。我学点擒拿就好了。”

但是他三舅可不认为他的韧带不够长踢不了严肃的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破例收你俩做徒弟的。你们要不是，一个是我侄儿一个是我外甥我能收吗？而且你们还是我第一次收徒弟。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就算要学擒拿这也是基本功。”

再接下来萧毅便指望父母早点过来接他，但是父母正在海边为他的学费奔波。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越来越难捱。他三舅又给他们俩增加了每天两公里绑腿的任务，靠臂也改成了靠树。为了增加他们的积极性，除了教训一顿外他舅舅还炫耀的展示九节鞭。什么黑狗钻档、回头望月、霸王砸鞭等等。

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往往在得到的过程中很痛苦。

萧毅已经没法去承受这份痛苦了。与师弟定下了能躲便躲，能拖就拖的计策。

于是萧毅跟师弟经常是今天住二舅家，晚上便去了外公家，早上还在外公家中午便到了大舅家。下午又去了二舅家。好歹还有两个舅舅，家离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地方。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还是会被他师傅找到，一手一个拧着后背心得意的训斥道：“这哪行。做我徒弟居然想跑。这才几天功夫。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开学是一件萧毅令人开心却又烦恼的事情。

开心的是开学又可以看到徐玲玲了。烦恼的是，每当从父母手里接过开学的钱他心里便会一阵难受。

与往年一样，学费都是父母从海边捕鱼和家里卖鸡鸭鹅的钱聚在一起的。但是今年稍微不同的是，这学费里有卖阿狼的钱。

阿狼是一条大黄狗。萧毅是独子。上初一那会，父母看他平时太孤单便用四斤海鱼跟人家换回来这么一条小小的黄色土狗。萧毅很喜欢它。抱回来的时候好小，半眯着眼睛走路也跌跌撞撞的。萧毅希望它长的跟狼一样凶勇。所以取了阿狼的名字。

后来阿狼长的大了点，除了爱缠着他摇尾巴每天还会将他送到上学的路西桥边。他放学了阿狼便会摇着尾巴在桥头等他。

家里经济困难的时候，萧毅父亲一度要将阿狼卖掉。每次萧毅都会抱阿狼的脖子哭喊着急切的央求父亲：“不要卖阿狼！爸爸，不要卖阿狼。我不要吃肉。你卖了阿狼我会冷清的。你们都有兄弟姐妹，我没有。呜呜呜！我不要卖阿狼，我不要上学了呜呜呜！！！”

阿狼还是被卖掉了。六百块钱。

就这还是差一百多块钱的学费。后来还是跟邻居借的。

新学期还是令他兴奋的，虽然功课对他依然是苦大仇深。不过每天能够坐在徐玲玲身旁，跟她说几句话，看她欲语含羞的样子他就会感到一种满足。

这是萧毅初三下学期。他所在的学校竹节初级中学便座落在离他家十里多路的一个叫做竹节村的地方。学校三面都被农田包围，此时的农田里正栽种着油菜，再过几日便会开出明黄色的菜花。又有三面河沟将农田与学校隔开。学校的大门正对一条横躺而过的乡村土路。

农村的孩子相比城里的孩子被寄予了更高的希望。没有谁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种田。因此读书才能出人头地的观念已深深栽种这片土壤里。

“你们要想改变命运只有这个学期。不要以为只有高三才能决定命运！”

这是一个午后的班会上。萧毅的班主任顾正红正在痛心疾首又满是愤怒的对着下面一群学生讲话，他很激动。他怎么也预想不到自己的学生会去偷河沟里的水泵，结果还被抓了个正着。人家打电话一报警，警察便将他们带了回去，由于未满十八岁不好处理。所以警察打电话让学校带回去教育处理。

“你们都是农村孩子。我也是从农村里出来的。都应该知道种田的那份苦，天没亮便要起床烧猪食喂鸡鸭。扛农具下田，除草施肥。大中午的背个药水喷雾器下田喷农药，体质弱的还会中毒中暑晕倒在田地里，”说到这里他拿下眼镜擦了擦眼睛。激动的继续说：“对于这样子的事我是万万没想到了。虽然你们平时皮了点，但是我一直认为本性是不坏的。我不指望你们都能够上大学，但是我非常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我跟你们说件真实的事情，那时我正在上高中，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我爸去搞副业上了海船。那天我放假，中午我做的饭。我左等右等我的妈妈，就是不见她回来，那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那天气温又很高。于是我去路上迎她，帮拿个什么东西也是好的。我一路上寻过去就是没看见她的身影，我就跑到自己家的田里看，我妈妈正蜷缩的倒在那里，头上包着一条旧毛巾。背上还背着那该死的药水喷雾器。你们能够想象那时我的心情吗？四周已经没有大人了，我喊妈妈，妈妈。但是妈妈就是不动。我喊救命，救命！也没有人。我驮她，但是我驮不动啊！”说到这里顾正红彻底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