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语之子 （九十九）预言与恩典

“那种花根本就不能带来幸福。相反，它是恶魔之花！”贲薨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么可能？弗莱亚怎么会把这种花送给巴卜殿下？”

“她不知道这花的真面目。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贲薨缓缓道来，“那花原本就是开在山麓上的，可是曾经的一些好事者把它移植在了平原地区。而这些花渐渐改变自己的本性，适应了平原地区的环境，变得没有毒。过了一些年月，那些花基本上都被移植走了。慢慢地，再也没有人记得它们其实是带刺的玫瑰。”

“这么说，弗莱亚不过是误杀了巴卜殿下？”

贲薨点点头：“你在那里待的时间很短，所以才没有生命危险。”

“那亚林卡呢？他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贲薨干脆地答道。听那语气，就算寓言求他，贲薨也不会救亚林卡的。

寓言突然掀起暖和的被子，踉踉跄跄地冲出去，拉出自己的马，不稳当地坐在上面，向亚林卡那里出发了。

迷迷糊糊地冲进到许多人都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自己，有些反应快的，马上就将武器指向寓言。寓言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尖锐的东西的时间。他的战马毫不退缩地向前奔跑，一道道血痕从寓言的身体中潺流出来。

——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曾经战场上见过几面的大卫！

寓言欣喜地奔向大卫，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眼看着就要到达大卫那里，寓言却没有了勒住战马的力气，只得直接从马上跳下来，扑向大卫。可是，在寓言眼里的“跳”，却是别人眼中的“摔”。

寓言紧抓着大卫的衣服，虚弱地说道：“带我……去……见……亚林卡……”

大卫认出了自己怀中的这个人正是与哈撒玛特联手的波尼安，但是，他也从昨晚的事情中感觉到，这个少年与亚林卡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此时，亚林卡也感到军营里的异样，他冲着这群围起来的士兵走来。

士兵们纷纷为亚林卡让出一条道路，才使得亚林卡一眼看到浑身是伤的寓言。他飞速地跑到寓言身边，抱起他，轻轻地送到了自己的房间。

亚林卡喂了寓言一些水。而寓言始终依偎在亚林卡的臂弯里，安静地看着亚林卡忙碌又紧张的表情。

这样的神韵，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了？自从和亚林卡分来，寓言整天面对的都是贲薨那张未卜先知的脸。这样想着，寓言宁可自己的伤晚一些康复。

——不对！

自己还有事情要说。

“亚林卡，停止战争吧，预言就快实现了。”寓言微微扯着亚林卡的衣袖，轻柔地说道。

绝对不能告诉他要死的是亚林卡！这样的话，亚林卡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实现自己的平民政策。不想让亚林卡杀掉弗莱亚，但更不想亚林卡被弗莱亚杀掉！

“我可以躲避开预言。”亚林卡镇静地说，“法勒说过，预言不是百分之百地准确。你曾经躲开过，那我也可以。”

“那样太危险了。你真的想让弗莱亚死吗！”

“可是……一旦我放弃现在，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这不够吗？”

亚林卡沉默了，他打量着这个外貌已改、本性不变的寓言——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么胆小、软弱，而现在，却又这么坚强、宽容。亚林卡看着那些新添的伤口，不忍心地说：“我会和他们交涉的。”

可是，亚林卡一旦进入哈撒玛特的军营，必定会与弗莱亚、甚至是她的东西有所接触。

“你不要去，让巴利斯来。而且，千万不要带着弗莱亚，也不能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寓言强调道。

“寓言，你好像有些敏感过度了。”

“求你了，听我的吧。就这一次。”

*****

哈撒玛特一方在接待了亚林卡的使者之后，便迅速地派巴利斯、达尔西和贲薨前去和谈。虽然弗莱亚也曾吵着要去，但是使者明确说明她不能来。对此，只有贲薨一人清楚地知道原因。

三人在约定地点见到了亚林卡，同时也见到了寓言。

巴利斯之前还有些困惑处于战争优势的亚林卡为何会停战和谈，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寓言的功劳。

达尔西看到寓言，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忘记了寓言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亚连你的事实，一把把寓言从亚林卡身边拉开，拽到自己这边。

寓言向达尔西笑了笑，又重新退回到了亚林卡身旁。

亚林卡把寓言“藏”在自己身后，对巴利斯说：“我已经打算停战了。但是，你们要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巴利斯恭敬地答道：“陛下请将。”

这个巴利斯，到现在还叫自己“陛下”？他苦笑了一下，说：“你们也看到这些平民的实力了吧？让他们进入政府的军队，给他们应有的地位。”

巴利斯犹豫着，不说话。

“巴利斯，你不要忘记了，你如今的地位也是我一手提拔的。否则的话，只是一个小贵族后裔的你，怎么可能有着比法勒更高的官衔？”亚林卡回忆了一下，欣慰中带着苦闷，说，“现在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确的。你确实有能力。”

“陛下的夸奖，臣下愧不敢当。”

“只要你们答应了我的这个‘请求’，哈撒玛特的事情就再也与我无关。下任国王是巴卜也好，还是别人也罢……”

“巴卜殿下已经去世了。”巴利斯面带遗憾地说道。

“怎么回事？”

“大概是中毒死了吧。”贲薨轻轻哼道，同时看了寓言一眼。

“这件事情，臣下们正在调查。”巴利斯无视贲薨的话语。

“那么，下一任国王……”

“亚林卡，巴利斯已经答应你了，你不是说不会再想哈撒玛特的事情了吗？”寓言插嘴道。

“说得也是。”亚林卡温柔地对寓言说道。但是，大致会是什么样子，这个曾经的储君、曾经的玛西雅的有名无实的王子、曾经的哈撒玛特国王已经心知肚明了。

“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和他明天就离开这里。”这里的“他”，当然是指寓言。

“明天！？”达尔西立刻惊呼道。

贲薨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人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亚林卡，我想和贲薨、达尔西单独说些话。”寓言说。

*****

“达尔西，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寓言三人坐在暖烘烘的草地上，忘记了这片地方刚刚经历过一场接一场的杀戮。

“回到亚词库比，重新建立起这这个国家。”“达尔西”振奋又伤感地说道。有些谎言，一辈子都不会被揭穿。

寓言尴尬地笑着，心想这明明应该是自己的任务，却交给一个普通的贵族来完成。

“贲薨，你呢？”寓言又问道。

贲薨抬起头，望向天际，慵懒地说：“先帮达尔西完成事业，然后回到我自己的那个山洞，等着下一个食物。”

*****

“寓言，我们要去哪里？”

“嗯……只要是远离哈撒玛特的地方，哪里都好。”

*****

巴利斯的军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他同时也答应了亚林卡，把那些由平民组成的队伍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这并不是出于对亚林卡的敬重，而是这些年轻人是真的有实力。从这个角度来说，亚林卡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可是，这样一来，就恰恰证明了亚林卡的正确。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把他赶下王位、驱逐出境？

不知道。

弗莱亚是唯一的王室血脉，她顺着民意，登上了国王的宝座。然而，又有哪些人记得，弗莱亚正是被亚林卡提拔成首席大祭司，而后才有了今天的荣誉呢？有些人说，这是神的旨意，是神命令亚林卡不得不这样做。

弗莱亚并不清楚，自己真的就是那预言中的主角——她只知道自己夺得了王位，却不知自己也杀害了亲族。

这个世界上，知道预言真相的只有三人——贲薨，法勒，寓言。可是，与贲薨比起来，寓言和法勒只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只有贲薨知道这份真实：命运中，弗莱亚注定要杀掉自己的四个哥哥——不错，因为她的花，摩别过敏而死，巴卜中毒而死，奥比洛则是因为死在贲薨手下才逃过这悲惨的命运。但是，因为预言而死和因为被杀而死，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而亚林卡……

贲薨露出阴晦的笑容：寓言，说不定你还会哭着来找我的。你和亚林卡，真的能逃脱命运的手心吗？我在这里，等着你……这是，恶魔的恩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