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引 【第十七章】 日暮苍山远

三人一路悠闲赶路，如游山玩水一般，走走停停。到得第二日中午，到达一处稀稀疏疏的杨树林边，随处可见的灌木丛坚强挺立，点缀在四周沙土之中。

南宫唯一屁股坐在草丛上，摸着圆圆的肚皮，轻唤道：“哎哟，我走不动了，快要饿死啦！”

南宫羽吹了吹胡须道：“小唯啊，你才吃过一个肉饼，怎么又快饿死了？”

南宫唯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无赖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饿了嘛！”

“嘿嘿，看我的！你想吃什么？”独孤灵笑问道，他知道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嗯——我也不知道，大哥哥你帮我想吧，只要好吃的就行！”南宫唯咬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未想到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兴许是想吃的东西太多不好抉择，于是将决定权交还给独孤灵。

??知道她太过年幼，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对长辈有着强烈的依赖，一时间确实难以作出抉择，独孤灵也不迫她，与南宫羽打过招呼就消失在了一旁的树林中。

??这里的树木并不繁茂，以独孤灵的目力几乎可以洞穿整片树林。他尽量挑选着灌木较多的草丛寻找猎物，不久即在一处巨石后发现了一只倒霉的野鸡。这只正在四处觅食的野鸡看见独孤灵后便扑腾着双翅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乱草丛中，但又哪里逃的出独孤灵的魔掌，不一会儿就被反铐着双翅提了出来。独孤灵寻了一处即将干涸的小溪边，将野鸡洗剥干净后方才转身回去。

???树林边，南宫羽早就生起火来，与蹦蹦跳跳的南宫唯在说些什么。二人见独孤灵回来，都起身迎了过来，南宫唯娇声道：“大哥哥，我和爷爷说你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就会回来的，果然被我猜对了吧！”

独孤灵想不到这丫头对自己如此自信，顿时感动不已，正要夸奖她几句，就听南宫羽说道：“嘿！这荒漠之地极难觅食，没想到你小子打猎也是一把好手，我真是越来越想知道你是怎样长大的了！”

独孤灵暗道我会的东西多了，若是都做给你看岂不是要吓坏你？他嘻嘻一笑，对南宫唯做了个鬼脸道：“接下来就看大哥哥的表演吧，保证好吃得让你把舌头都吞下去！”

南宫唯两眼发光，兴奋地自鼻翼中喷出一股粗气道：“真的吗？那就看你的了！”

独孤灵回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将肥鸡放在火上架好，鸡身周围都被利刃割出了一道道的小口，烈火烤出的鸡油慢慢向外渗出，滋滋作响，不久，一股鲜香的美味飘散开来。

“哇！好香啊！”南宫唯蹲在一旁雀跃道，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火上的烤鸡。

独孤灵笑看她一眼，见鸡皮已经微黄，于是从容不迫地从身边的包袱中拿出瓶瓶罐罐，有条不紊地一样样撒在鸡身绽开的纹理之中，不到一柱香功夫，一只金灿灿、香喷喷的烤鸡顺利“出炉”。

独孤灵首先切下一只鸡腿塞进南宫唯的小手之中，又将剩下的鸡肉切成小块，自己拿了一块，对南宫羽举肉邀约道：“南宫前辈请！”

南宫羽笑着点头接过，三人一时都闷声吃着手中的美食，无人说话。

南宫羽年岁较长，历经沧桑，对美食的追求欲望极其寡淡，但咬下鸡肉的第一口便让他目光一亮，暗赞这小子当真是个宝贝，只此一手烹饪技艺就足以令人对他刮目相看，这小子如百宝箱般手段层出不穷，实在令人震惊。

“味道如何？”独孤灵微笑着问道。

南宫唯吃得小嘴也合不拢了，只知道不停的点头，那望向独孤灵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喜爱，看样子是彻底臣服在了美食的脚下。

南宫羽咬下一口鸡肉，点头道：“好吃！的确不凡！”

独孤灵见这眼光高绝的顽固老头也对他称赞不绝，不由骄傲地哈哈大笑。

南宫羽看他笑得开心，便也微笑问他：“你小子似乎从来不知烦恼为何物，无时不刻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着实奇怪，你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不怕吗？”

独孤灵吐出一块碎骨，不解道：“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每天都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那还有什么意思了！生命之道，不就在于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么？”

他身材修长，此时漫不经心地斜倚在身边的巨石之上，火光映照着俊逸非凡的脸庞，颇有一种潇洒兔脱的感觉，让他所说的话语也充满了说服力。

南宫羽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远见卓识，这样看来我老头子早年岂不是白活了几十载？”末了，他似不经意地问道：“灵儿，我老头子浪迹江湖，也通晓一点微末的防身武艺，你想不想随我学几招粗浅的拳掌功夫？”

独孤灵见他第一次称呼自己的名字，语气中还透着几分亲切，但说出的话却是令他费解，这是要收他为徒么？他笑道：“南宫前辈是突然发现我这块可造之材了么？哈哈，不过拳掌功夫我可没兴趣，你没看见我是用剑的么？”

南宫羽也不勉强他，又重新嚼起手中的鸡肉，神色如常道：“技多不压身，学剑的就不能学掌了吗？我觉得学剑的还能学刀呢！”

这话让独孤灵暗吃一惊，他抬头望了南宫羽一眼，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于是点头受教道：“前辈说得有理！让我想想看！”

南宫羽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劝他。倒是南宫唯顶着油嘟嘟的小嘴凑过来道：“大哥哥，你烤的鸡肉真好吃，以后每天都做给小唯吃好吗？”

独孤灵吓了一跳，这丫头真有股子痴缠劲，他虽很想满足她的要求，但自己所带的调料可不算多，每一顿的准备又不能马虎，若是每天都要为她烹饪三餐，那可得费些心思了，自己现在哪有时间专门做个厨子呢！他笑着敷衍南宫唯只要有时间就会为她烧制好吃的，这才让她满意而回。不过，有没有时间全凭他自己说了算，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肮脏，独孤灵正在一步步沦陷。

独孤灵与南宫唯嘻嘻哈哈地笑闹一阵，三人吃饱喝足，继续上路。前方道路两旁渐渐转绿，草木比之身后的小道要茂盛不少，树木也不再是瘦弱干瘪的样子，满眼的绿意让大热天里赶路的三人兴致高昂。

及至晚霞漫天，三人终于到达了一处峡谷，谷前草疏林密，两座巨大的山体横亘在前，山脉左右望不到边际，抬头难见其巅，自然之作，鬼斧天工，委实雄奇磅礴。

“此处方圆百里渺无人烟，咱们今晚又要露宿荒野喽！”南宫羽捏了捏酸痛的脊背哀叹道。

南宫唯则是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开心道：“爷爷，我们偶尔在外面住一晚上也挺好的呀！不要唉声叹气的了！我来替你捶捶背！”

“你小娃娃当然什么都觉得新奇，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躺在这坚硬疙瘩的地面上睡一整晚，光是想想也要叫天了。”南宫羽无奈道，说完又转向独孤灵，匆匆忙忙地催促他道：“小子，快！趁天还没黑，去找些松软的枯枝来，咱们搭一个简易的庇护之处！”

“我——”独孤灵对变脸极快的南宫羽彻底无语，这老头果然不值得信任，翻脸就来压榨年轻的劳动力，前不久建立起来的敬仰之情再次崩塌。

“大哥哥！别忘了，还有小唯的晚餐！”南宫唯大声打断正要说话的独孤灵。

“你们——”独孤灵哑口无言。

都说老人和孩子一样任性，这话一点也不错，这一老一小的攻势令独孤灵完全无法招架，败下阵来，赶紧抽身溜进林中。

......

晚餐过后，三人为了躲避即将呼啸而来的夜风，开始四处寻找适合搭建简易住所的地方。最终，选定在峡谷的一处山缝内支起一面破旧的帐篷。南宫羽爷孙二人不愧为经常在外行走的卖艺之人，野外生存之需应有尽有，这倒省了独孤灵不少的麻烦，他用找来的枯枝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再垫上一块巨大的粗布，几人躺在之上都感觉甚是舒服。南宫唯吵吵闹闹地分配好三人的“床位”，高高兴兴地睡在爷爷与大哥哥的中间。

此时，夜色尚未降临，落日的余晖将峡谷染成淡淡的金色。闲来无事，南宫羽便为孙女讲起了故事，南宫唯兴致勃勃地听着，独孤灵时不时地提上一两个有趣的问题，逗得她哈哈大笑。小女孩快活地手舞足蹈，让整个帐篷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片刻，老人突然闭嘴安静下来。

“爷爷，你怎么不说话了？快点嘛，我还要听！”南宫唯不依不饶。

南宫羽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对独孤灵说道：“小子，现在考考你，外面一共来了多少人马？”

独孤灵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笃定道：“三十人往上，不足六十人！”

南宫羽嗤之以鼻道：“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你能准确地估出对手人数，至少相差也得在十人之内吧！想不到竟是这么大的一个范围，你小子真是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没意思！”

独孤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确实只能估出这么个大概来，因为蹄声杂乱，且对方距离他们依然很远，关于这一点，单看一旁满脸茫然的小唯就知道了。

“罢了，你也并未说错，那么，接下来这些人就要劳烦独孤少侠出手打发喽？”南宫羽笑着拱手道。

独孤灵皱眉疑惑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来呢？说不定大家只是路过而已哇！”

南宫羽骂道：“笨蛋！有从峡谷两头同时而来的‘路过’吗？这分明是一拨人马分作两头围堵而来，这峡谷之中只有我们三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独孤灵恍然道：“难怪我今天日间感觉附近有人窥伺，原来是这么回事！喂，老头，你有什么大仇人吗？他们肯定不会是为我而来的！”

关于这一点，独孤灵相当的自信，他才出谷几日，不可能会有什么人专程来找他的麻烦。

南宫羽笑道：“看来你的警惕性还不算太差，倒知道有人在一旁窥伺。不过，我老人家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又哪里来的仇人呐？说不定，是他们中有人无意间看到了你的绝世容颜，专门为劫色而来呢？”

独孤灵：“......”

想不到这老不修还会开这种玩笑，着实令独孤灵无语。

南宫唯歪着脑袋问道：“爷爷，什么叫劫色？”

“咳....咳！小唯啊，那是、咳！那是，唔，对了！那是江湖匪人的黑话，就是来找麻烦的意思。”南宫羽慌忙解释道，自己一时嘴快差点在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面前说漏嘴，不过他虽年迈，但反应之快堪称敏捷机智，不愧是江湖老狐狸！

独孤灵暗道怎么不呛死你个老不死的，他轻拂两袖，起身道：“我来对付他们吧！老头，你可要照看好小唯，别让她跑出来了。”

南宫羽满意地点点头道：“恩，甚好！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

说完，他按住拼命挣扎着要跟随独孤灵一起出去的南宫唯，示意独孤灵可以出去。独孤灵拿起刀匣系在身后，手持长剑缓缓走出帐篷。

对方的人马与他们之间仍有很远的一段距离，独孤灵挑选了一处峡谷中较为显眼的巨石，懒散地躺在上边，静静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不到一盏茶功夫，峡谷两头传来剧烈的马蹄声，沙尘在暮色中四处飞扬，独孤灵仔细看了看两面的人数，竟恰好都是二十五人，同样的深色武士短装，果然是一伙的啊！众人很快纵马来到独孤灵所在的巨石旁，速度放缓的马群围绕着独孤灵所在的两丈之外来回走了几圈，最后里外三层将他围了起来。

“各位大哥这是要做什么呀？”独孤灵“惊恐”道。

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短打大汉排众而出，巨大的身躯压得身下马儿也直喘粗气，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眼神中的惊艳之色难以压抑，待看见独孤灵身后的刀匣，才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道：“姑娘有礼了，在下听闻姑娘手中掌握着一柄神兵，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这土匪般的人物说起文绉绉的话来倒有几分滑稽的感觉，但是独孤灵现在并不想笑，他很生气！他皱眉逼视着大汉，撇嘴愤愤道：“大个子，首先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我手中并没有你说的什么神兵，其次呢，本大爷不是姑娘！你眼珠子这么大却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哪怕我手中有神兵，也不会借给你这种瞎子一观的。”

那大汉听他这么一说，惊得差点掉下马来，他难以置信道：“什么？你是男子？妈的，真是邪门了！害得我老马掉了半天的书袋子，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他身边的一群大汉尽皆哈哈大笑起来，四十多人的笑声震彻峡谷。

“别笑了！都他妈别笑了！小子，你今日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老子奉命而来，为的就是你身上的东西，不论如何今儿个是要定了！你身上背的是什么，识相的快快交出来，否则就莫要怪我辣手无情！”这姓马的汉子不爽道。

独孤灵睁大了无辜的双眼，诧异道：“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想给谁看都是我的自由，你哪里来的底气让我一定要交给你呢？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为难于我？”

姓马的大汉听了这话，顿时乐道：“哈哈哈哈！少年，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嗯，是这么说的吧？！”

他自豪地点点头，颇为得意地接着道：“反正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告诉你也无妨，咱们是飞鸦寨的人，在天水一带方圆几百里地界活动，劫道无数，还从未失过手。这次听大当家的说点子扎手，特地派出五十名寨中的好手，却不想只有你这娇嫩的小娃娃一人，真是牛刀杀鸡，不是说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小丫头的吗？”

他最后一句话似是在问身后，果然，一名身着黑衣的精瘦汉子上前拱手小声道：“回二当家的话，小的确实看见了他们三人入的峡谷，却不知怎么就剩这小子一人了。”

“飞鸦寨？没听过呢！我要是不给你呢？”独孤灵连想都没想就脱口问道，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的浅薄阅历，就不去花费心思搜索记忆了。

姓马的二当家心中大怒，自从自己坐上飞鸦寨的第二把交椅之后，就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与自己说话了，人就是这样，容易在马屁四起的环境中极速膨胀，这时的他只感到自己的脸面被狠狠地掴了一掌，不由阴沉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有让这位娇滴滴的小兄弟好好尝尝我们的手段了！给我——”

独孤灵急忙摆手打断他道：“诶！等等！大胡子，你们四、五十个人耶，我只有一个人，要比试也得一个个的来吧！你们怎么能不讲江湖规矩呢？”

这话听得众匪一愣，随即面色古怪地面面相觑，二当家的哈哈大笑道：“哎哟，你小子真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一对一的比试？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现在知道怕了？晚啦！兄弟们，给我——”

独孤灵再次大声打断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众人均想不到他临死前还有何好说的，都静静地盯着他的俏脸，不少大汉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只见独孤灵换了个坐姿，用手肘支撑着后仰的上身，淡淡道：“大胡子，你看上去一副豪迈剽悍的样子，其实只是个不入流的胆小鬼而已，真是无趣得紧！”

二当家的两次说话都被打断，不仅蓄起的气势已经全消，那差点被自己话给噎死的感觉也令他深感羞耻，这时又听独孤灵出口贬低，哪里还忍得下去，他圆脸涨红道：“妈的，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

独孤灵下一刻的发言又一次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独孤灵伸出修长的手指点过前方的众人，再次打断他道：“我这句话并不是针对你一人，我的意思是，在场的各位都是废物！”

轰！这句话如同一根熊熊燃烧的火炬投入了饥渴的火油之中，瞬间引燃了众人脆弱的神经，他们愤怒了！他们不能忍了！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众匪心中，自己一向都是快意恩仇的好汉，然而，现在居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指着鼻子痛骂，这足以引为众人毕生的耻辱。

“二当家的，别废话了，快杀了他！”

“这小子太嚣张了，若让他活过今日，我就不姓梁！”

“老梁，你不是来飞鸦寨以后才给自己起的姓名吗？”

“少废话，自己起的也算是我的姓！”

“大伙一起上，剁了他！”

......

二当家的举起手来，止住哄闹的众人，狠狠道：“别啰哩啰嗦的了，两横一竖就是干，兄弟们，给我上！”

得了命令，众人哪里还会犹豫，“唰”的一声佩刀齐出，从并不杂乱的出鞘声中就可以看出他们并非只是乌合之众。独孤灵笑容微敛，灵活跳起，在众人挥刀一拥而上之前踏足一蹬，身形斜飞而起，踩着身后匪众的头顶，跃入一处只能容纳两人并行的狭道之中。

众匪纷纷下马一拥而上，但只有冲在最前方的两人可以砍到独孤灵，后方的众人则杂乱地挤作一团，怕误伤伙伴，持刀的手臂密密麻麻地朝天高举，看得独孤灵都觉得一阵手酸。

独孤灵抽剑御敌，从容应对着面前的两名飞鸦寨菁英，这二人臂力虽然极大，也有些对战功夫，对普通武者或许能造成麻烦，但其过于朴素的刀法在独孤灵眼中仍显拙劣，不出三招便被独孤灵寻到破绽，挥剑接连刺中二人手腕，两人受力不住，手中的长刀同时落地，惊恐地被身后涌动的同伴推向前方。

“哎哟，都别他妈往前挤啦！”二人手无寸铁，眼看就要撞上独孤灵手中的长剑，赶紧拼了命地鬼叫。

独孤灵看着近在眼前的两张极度扭曲的面孔，心中好笑，面容莞尔，快速撤回长剑，提脚连踢，“啪、啪”两下印在二人的胸口上，在两人倒下的同时他自己也退出丈许距离。

与此同时，后方众人的动作终于开始缓慢下来，一个巨大的嗓音响彻众人身后：“都挤什么？全部给我退出来！咱们不是有十几个兄弟带了弓箭吗？不想死的都他妈撤出来！”

众人听了这话都赶紧往后退去，最前方的二人也顾不上胸口的疼痛，连滚带爬向后跑去。独孤灵听出这个声音正是来自那姓马的二当家，心道不好，万万没想到这群人里居然还藏着弓箭手。这里空间极小，若是让十几人拿着弓箭向里射，哪怕对方是瞎子，自己也必然讨不到好处。

如此想着，他抬头望了望只露一线的天际，而其正前方，马二当家狰狞的面孔正扬起邪恶的笑容向里面张望，他前方站着两排手拿弓箭的手下，已经拉满弓弦对准了他。双方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独孤灵握剑的右手渐渐汗湿，他很想试试自己是否有能力同时躲开这十多支利箭，又在内心挣扎着是否有必要去动用修罗刀御敌，想到了林老头曾告诫过他的话语，终是压下了用刀的念头。

“小子，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像你这样出色的少年，将来定能拥有更加光明的前途才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二当家的苦口婆心，真是替有为少年操碎了心。

独孤灵舔了舔嘴唇，不耐道：“嘘～别说话，快放箭！”

见他无畏无惧一脸兴奋的样子，二当家的突然生出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心情，像是实力被轻视的耻辱，又像是有劲无处使的无力，他将复杂的情绪化为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脸色阴沉下令道：“放箭，射死他！”

十二人同时放开引弦的手掌，劲箭齐发，独孤灵觑见众人指间的动作，提前跃起，手中长剑挥成一张银色的剑网，十数支箭还未近身就已经被削成两段，箭簇纷纷落地，箭尾被他挑飞了回去，如同暗器一般射向众箭手，可惜力道已弱，只能吓吓他们了。几名箭手慌忙后撤，被断箭击中胸口和手臂，虽未受伤，却也被吓得不轻。

众人目瞪口呆，又何曾见过有人能将十数支快箭同时挡下并削首的场面。独孤灵见众人望向他的崇拜目光，暗道一声惭愧，自己只是胜在料敌机先，预先做出了反应，否则若是自己站着不动，还真的难以尽数招架。唉，技艺仍需苦练啊！

“一群蠢货，怕什么？快，继续射他，射死他！”二当家的气急败坏，不断推搡催促着发呆的众箭手。

众人反应过来，急忙取箭拉弓，独孤灵又哪能等他们再来第二轮齐射，运起轻功竭力向外飞去。

“大胡子，我可不是给你们当靶子练箭的，有种的真刀真枪来比试一把！”独孤灵踏过众人头顶，呼啸而过，落在众匪身后。

众人急忙回过身来，围成一个扇形，但有了先前那惊人的一幕，众人已经不敢托大，无人有胆再向前踏足一步，只是仗着人多喝骂不断。人群从两边分开，二当家的缓缓走出，与周围的同伴对视一眼，面色不善道：“好小子！手上有两下子，我来会会你！”

说着取出自己的大环刀，摆开架势靠近独孤灵。独孤灵微笑着点点头，长剑挽出一个剑花，等待对方的进攻。二当家的来回走了半天，确定找不到对手的破绽，这才失望地站定身形，长呼一口气，然后绷起全身的肌肉向前奔去，一路上惊天的吼叫为他的气势增色不少。他手中的大刀自正上方直劈而下，空气也被切割地簌簌作响，独孤灵横剑格挡，“叮”的一声，刀剑分离，独孤灵手中长剑被一股巨力荡开，剑柄传来的力道震得他手掌发麻，这悍匪的蛮力端是惊人！

这边二当家的心中也是惊骇莫名，自己的全力一击竟被这娇嫩的小娃娃给接住了？！还是单手！他顿时感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算是白活了，这小子搞不好和大当家的一样厉害！他压下心中的惊骇，继续挥刀劈砍，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也让他练就了自成一体的实用刀法，没有花招的连劈也颇具威力。

独孤灵见他身手不俗，大感开心，递剑迎击，以精妙的出剑角度不断卸力，森森剑影笼罩在二当家周身。快速闪动的银光令二当家的出招开始变得畏首畏尾，仿佛自己的右手随时都有被绞进剑锋的危险，他头一次生出对手不可战胜的心理，自然也已经知道自己绝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心中不由生出挫败的沮丧，随即涌上的便是无穷的戾气，这小子必须死！

他横扫的一刀再次被挡回后，独孤灵笑道：“你的刀法很实用，却缺少了些变化，你不是我的对手，接下来要小心喽，我要开始进攻了哦！”

二当家的脸色胀红，退后两步，朝左右打了个眼色，两人点头会意，大声喊道：“一起上！这小子扎手，不能让他活着！”

众人应下，挥刀涌上。五、六人一波，如潮水一般轮番上阵，独孤灵纵有精妙剑法，也被这种无耻打法攻得连连后退，身上衣袍也被割出数道破口，布缕飘飘。几轮进攻之后，见独孤灵开始显露疲态，飞鸦寨这边虽伤了近二十人，却是如打了鸡血一般越来越兴奋。

打了这么久，众人虽知这武艺高强的少年剑法精妙，但不会对自己这边痛下杀手，打法更是肆无忌惮。

战场渐渐移动到峡谷的另一侧，这边已经悄悄靠近到了三人搭起的帐篷，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到：“二当家的，那边有个帐篷！”

“哈哈哈哈，定是那老头和小丫头藏在里面！”

“走！分一批人跟我来！”

人群中吆喝不断，二当家的狞笑道：“嘿嘿，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回叫你见识见识我们飞鸦寨的手段！老刘，老杨，带十几个弟兄把人给我抓过来！”

两名大汉应声走出，就要纠结人马。

独孤灵眉头微皱，眼含愠怒，手中长剑疾点，正在进攻的三人手腕同时溅血，手中大刀哐当落地，惨叫着倒在地上。他提起最后一口内力快速窜到帐篷前，以剑支地暗暗调息，只求对方来到之前能尽量恢复些气力。

“大哥哥，是你么？”帐篷里传来南宫唯悦耳的问候。

独孤灵平息了紊乱的呼吸，微笑道：“是我，小唯，别出来哦，外面危险，好好陪着爷爷！”

“独孤小子，你可还好？”南宫羽出声询问，语气含笑，令独孤灵牙痒不已。

独孤灵看着正在逼近的飞鸦寨众人，轻伤二十多人，还有近三十人活蹦乱跳，情况不是太妙啊！他咬了咬牙，暗下决心就算死也不能让这一老一小受到伤害。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顿时又感觉从身体内涌起了一股支撑的力量。

“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有些困难？”南宫羽继续大胆猜测。

独孤灵默然。

过了片刻，南宫羽的话声悠悠传来：“你不必太过担心，听我之言，聚气神阙，吐纳檀中，运气手少阳，冲贯阳池，以掌气摄人，你心思良善不愿杀生，则正好用此掌法立威。”

独孤灵静静听着，对这套运气法门颇为不解，怎么能用内力从阳池穴冲贯而出呢？他以自己的内力试行一轮，发现内力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这老头莫不是在晃点我，以这种方式出掌不就等于拿着肉体去挡刀么？看着前方缓缓靠近的众人，他握紧长剑，还是这个保险啊！

“小子，你以为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能挡得住我们吗？”二当家的摸了摸手中的环刀，头也不抬地问道，语气中的笃定显然是认为自己一方早已胜券在握。

“我以为，应该可以！”独孤灵提起长剑，向前走了一步。

二当家的以为他尚有余力，不禁停下脚步谨慎观望。待见到独孤灵微微颤动的右手时，这才放下心中的顾虑，大方地朝身后摆摆手道：“让我一个人来！咱们江湖中人，正该相守相望，遇见不平之事自也要讲究江湖规矩，单挑！”

身后的飞鸦寨众人听闻此言，吃惊之下尽皆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将峡谷吸成真空。

独孤灵不想与他多话，仗剑而立，等待出手。

二当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反馈，尴尬地咳嗽一声，暗怪一众手下不够体贴上道。这也是他想太多了，众手下若是知道他现在的心态，怕是都要看到天空飘雪的情景了。

他双手握刀，向前疾冲，仍是要与独孤灵硬碰硬，想看看谁更硬。独孤灵勉力应付，心中叫苦不迭，这厮以逸待劳，休息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正精力充沛，而自己则是强弩之末了，早知如此，自己当初真该对他下些狠手。

刀剑交鸣，独孤灵大汗淋漓，只觉手中长剑越来越重，不由换了左手持剑。这让二当家的喜上眉梢，以为他自暴自弃了，却未曾想到，他的左手剑居然和右手剑一样精彩。这一发现骇得他差点放弃抵抗，好在他最后一记挥击终于将独孤灵手中的长剑磕飞，让他长嘘了一口气，这少年太可怕了！

独孤灵长剑脱手后就飞速退到了帐篷门口，双手酸痛得连拳头也握不起来了。

二当家的收刀站定，擦了擦额头冷汗，挥手示意众人一起上前，独孤灵带给他的“惊喜”太多，让他不敢再冒险独自上前。众人点头跟上，围着山缝向帐篷逼近。

独孤灵体力与内力透支太大，实在已经无计可施，自责方才留手太多，有些不甘地闭上双眼，这次是真的自暴自弃了。

便在此时，帐篷帘缝中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臂，紧紧握住了独孤灵的脚踝，一股澎湃的内力汹涌而入，冲击悬钟，狂猛的内力顺流而上，令他丹田胀痛，耳旁传来南宫羽的声音：“聚气凝掌，用我告诉你的法门出手，不要犹豫。”

独孤灵此时内息充沛，睁眼看见众匪已经举刀来到面前，也不再多作考虑，运气出手向前就是一掌。这股并非属于他自己的内力透过阳池，聚向掌心，形成一股无形气墙向前方平推而出。空气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众匪先是感到刺痛的罡风迎面而来，随即便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裹挟着推向后方，成群站立的数十名大汉竟然都被这股掌力推到了峡谷的另外一侧！

砂石飞扬，尘土弥漫，晚霞也被遮蔽得只露微光。

众人的咳嗽、呻吟之声自乌烟瘴气中传来，不少人被同伴压在身下险些窒息。烟尘散去，只见飞鸦寨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但看起来似乎并未有人身亡。

二当家的自茫然中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正前方，那里屹立着仍然保持着出掌姿势的独孤灵，他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怪物！这个少年还是个人吗？！

片刻，二当家的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嚷道：“走！快撤！”

一众匪人闻言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手忙脚乱地起身寻找各自的马匹，飞也似的拍马逃离峡谷而去。

......

峡谷一侧峰顶，五道人影趴在崖边向下张望。

“这是何等的内力修为？！那个叫独孤灵的小子——”

“哼！不是他，这是那老者的出手，这下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

“幸好咱们当初没有出手啊！”

“全赖鬼王慧眼如炬！”

“不错，都是鬼王见多识广！”

“鬼王英明！”

“鬼王万岁！”

啪！啪！啪！啪！

“都给我闭嘴！咱们也得赶紧走，迟了就走不了了。”

姜非带着四名脸颊绯红的手下缓缓撤离。

......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下，最后一道霞光自峡谷两侧的苍山间收回，夜幕正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