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引 【第十四章】 雏鸟离栖木

乌飞兔走，弹指一挥间，已是十载光阴。

盛夏，蝉鸣翠竹，栖禽谷。

朝阳初升不过一刻时辰，橘红色的日光洒过林老庭院，映照出两个正在激斗的身影。一名赤裸上身的白发老者手持八尺长棍，舞得密不透风，棍影翻飞如疾风骤雨一般，从四面八方盖向身处其中的青衫少年。少年双手持着竹刀、木剑，手腕灵活地挑动着兵刃，击开砸向他的每一条棍影。两人身法都是一般的灵动，挪闪腾移之间，噼噼啪啪地从院子一头打到另一头，整个院落被二人搅得尘土飞扬、沙石弥漫。

“臭老头，都气喘如牛了，还不乖乖投降？”少年在激斗中也不忘开口嘲讽，语声刚落，迎面而来的一棍就将他砸得倒飞出五步之远。

“哼！老夫用棍何时输过你了，待会便要打得你哭爹喊娘！”老者说完，人影一晃，已跃至少年的右上方，一棍横扫而来，空气爆裂之声呼呼作响，足见这一招的强大威势。

少年不敢托大，双手架起刀剑蓄力抵挡，“咔嚓”一声，棍剑交击中，两截断木飞了出去，老者的一棍恰恰停在他耳旁一寸远处，棒头仍在嗡嗡作响，棍棒夹带的劲风吹起他乌黑的鬓发，将他白净的侧脸也刮得生痛。

少年扔下手中的断木，无奈道：“唉！奈何兵刃不利，这一局就算是我输好了！”

老者哈哈一笑，用木棒轻轻敲了他额头，撤招收手道：“嘿！你小子总有找不完的借口，内力拿捏不稳也要来责怪兵刃，实在该打，且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哎哟！疼死我了，下手轻点，我觉得好像肿起来了，你快给我看看！”少年褪去青衫露出矫健结实的肌肉，轻声唤道。

老者自然不会理他，转身朝屋前的竹椅走去，阳光渐强，照射在他满是汗水的脊背上，肌肉纵横的身躯魁梧健壮，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一位老人所能拥有。老者满脸长须，眼部被一条长长的刀疤竖直划过，正是林老，十年的光阴并未使这位老人改变太多，只有头顶渐生的华发才能证明时光的匆匆流逝。

与老人交手的青衫少年自然便是年过十五的独孤灵了，如今，他颀长的身材足足七尺有余，已可与高大的林老齐头并进，白嫩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玉石般的光泽，虽体型已具十足男子汉气概，但一张俏脸在十年的岁月里却未见英伟，反而出落得愈发美艳，唯有入鬓的剑眉能为他稍稍增添一分男子英气。他将汗湿的长发拢至脑后，一屁股坐到林老身旁的木椅当中，拿起茶壶便倒入嘴中一阵牛饮。

林老看得一阵心痛，喝骂道：“臭小子，有你这样喝茶的吗？杯子是用来做什么的？这壶中可是上好的毛峰茶叶，真是牛嚼牡丹！”

独孤灵满不在乎道：“如你那般喝茶又有什么意思了，茶叶吃完了再去潘爷爷那里取就是，不要总是这样小气。诶！我方才所使的那招‘刀林剑雨’是不是让你有些左右难支了，有没有一种高手风范？”

林老白他一眼，伸手扯起他衣衫的长袖问道：“那只是你的臆想罢了，高手会连自己的衣袖都让人给戳破吗？”

独孤灵脸都不红一下，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难怪最近你和我比武之前都要脱去衣服呢，原来是这个道理啊！”

林老差点被茶水呛到，咳嗽不已：“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夫只是怕热而已！”

事实上，十年以来，独孤灵武功进境之快已然远超他的想象，以往空手就能轻松应付的对练时光早已消散如烟。特别是近两年来，他只有用自己擅长的长兵器与独孤灵交手方可保证不败，而独孤灵今年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有着令人畏惧的潜能！但他不能将心中所想对独孤灵全盘说出，因为这小子现在就已经得意到把尾巴翘至天际，一旦知道自己对他的高度评价那还得了，高翘的尾巴岂非要突破天际！

独孤灵喝完早茶，与林老又闲聊了几句后起身离开。片刻，他自己打了水洗过澡，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走出房间，那俊秀飘逸的样子看得还在歇息的林老心中暗赞一声：且不论这小子性子如何，他若不开口绝对可以将天下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老头，我去赵伯伯家了！”独孤灵招呼一声就要离开。

林老问道：“你午前不去渺渺家吗？昨日，上官先生好像是说过让你过去吧！”

独孤灵双肩微微一颤，打了个哈哈道：“噢！这两天可能没时间去了，我晚些时候会过去的，你帮我和上官爷爷解释一下，哈哈！”

语毕，他足下轻点，踏上竹篱，身形电射而出，向山下飘然远去。

赵无眠居，后堂天井旁。

李氏正在与赵无眠准备着丰盛的早餐，白气飘散中，李氏端起沸水蒸腾下的笼屉，仔细探看着食物的生熟。已步入不惑之年的李氏脸色越加红润，矫捷的身姿让人羡慕不已，恬淡平和的生活令她脸上始终洋溢着愈发慈和的笑容，一旁的赵无眠蓄着三缕长须，稳健的双手正在调羹试汤。

李氏盖好蒸笼，抬头看了看时辰，笑着对丈夫说道：“灵儿快来了吧，你怎么还不准备好食材？”

赵无眠一听，放下汤勺，乐道：“今日不比早点，待我午时出手，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李氏好笑道：“要我看呐，你的锐气怕是早让灵儿给挫光了！还等你出手呢，人家月前烧制的一桌菜肴令谷中所有人都赞不绝口，都说灵儿的厨艺已经青出于蓝，连王姑娘那样安静的人儿都喜欢吃他烧的菜。你呀，不服老是不行喽！”

赵无眠微笑着听妻子说完，也不去反驳，反而抚须得意道：“那又如何？灵儿的厨艺的确已经赶上我，不过，他再如何出色也是我的徒弟，你们也说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话。能教出这样的弟子，难道不是我的功劳，我不应该感到骄傲吗？！”

李氏捂嘴笑道：“你倒是会自我安慰，那还不停地和灵儿比个什么劲，也不怕累！”

赵无眠大摇其头道：“夫人此言差矣，厨艺便如武艺一般，就是在不断的比试切磋中才能快速提高，若不是我们日复一日的比赛，灵儿哪里能成长的这样迅速？！我又如何能想出如此之多的新菜品？！”

两人还待争辩，忽闻空中一声清啸，独孤灵的身姿破空而来，落到了两人身边。

“李大娘，赵伯伯，早上好哇！嗯～好香啊！这是李大娘的五鲜酱肉包，和赵伯伯的什锦山药粥，对么？好了没有，我可馋得等不及了！”独孤灵刚到这里，就开始如饥似渴地觅食了。

李氏见独孤灵到来，大喜着将他拉过来亲热，仍如小时那般揉了揉他的脸颊道：“小灵儿说的一点不错，大娘刚刚看过，已经可以吃了！快趁热先吃一笼吧！”

赵无眠笑着将粥盛好，放到一旁的木桌上，桌旁摆着三个小椅子，看来三人总是这样在一起进餐。独孤灵赶到后，赵无眠夫妇便不再忙碌，几人围坐在桌前，听独孤灵讲起一些谷中趣事，三人说说笑笑，温馨无比。

良久，三人用餐完毕。

李氏见独孤灵仍在磨磨蹭蹭，赖着不走，不禁好奇问道：“灵儿，你平日不是要去上官先生那里学习毒功的吗，今日怎么还不过去？”

独孤灵假装嗔怒道：“怎么啦，大娘不喜欢我待在这里，要赶我走么？”

李氏对独孤灵异常疼爱，闻言连忙摆手，诚惶诚恐道：“哪里有的事，我巴不得灵儿就住在大娘家呢！好了，是大娘不对，你莫要生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无眠笑问道：“是不是又和渺渺吵架了？你们两个小冤家，从小闹到大，也不嫌麻烦。你是男子，应该多让着渺渺才是啊。”

一语中的！独孤灵皱眉道：“可不是我不让着她，是她一直想要捉弄我的。你们知道的，我脾气这样好，怎么会去欺负她呢！唉，等过几天她气消了我再去她家看望她。”

一旁的李氏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笑着道：“我看他们这样闹来闹去也没什么不好，谷中因此热闹了许多，我看大家都欢喜得很哩，都说他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呢，呵呵呵！”

赵无眠不置可否，独孤灵则听得一阵无语。

午前反正闲来无事，独孤灵索性与赵无眠凑在一起，交流研究双方新创的食谱。两人聊到酣处，不免动手实践起来，于是李氏再次幸福地成为了试吃对象，看来她曾经想让身材纤瘦下来的愿望，已然成为了永不可及的梦想。不过，她似也并不在乎，哪怕对身材不好，她也自暴自弃地决定要胖而幸福地活着了。

如此一来，时间过得飞快。三人中有两人烧了一个上午的菜，还有一人吃了一个上午的菜，厨艺比试自然不了了之，三人的午餐看来也不用再吃了。巳时七刻，独孤灵告辞赵无眠夫妇，回屋抱起雅鸢赶往谷外树林，这一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道路在独孤灵轻尘瞬步的踏行下，顷刻即至。

林中琴音响起，群鸟飞旋，美妙的旋律环绕在草木之间，若是仔细去听，就会发现这乐曲并不是单一的演奏，而是两种琴音重叠并发而出。

溪流边，独孤灵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轮指疾弹，不时笑意吟吟地望向前方。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十年未曾一变的王梦馨姑娘，她的面容仍是如昔日一般年轻俏丽，此时正与独孤灵合奏着一曲《太古遗音》，淡然的脸庞上较之以往多了许多生动的笑容，弹奏中不时与独孤灵相视一笑，宛若天仙化人。两人无论从何处看去都像是一对神仙眷侣，但只有二人心中清楚，对方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那是远胜常人之间的姐弟亲情。

空中的鸟雀在飞鸣伴奏，地上蹲守着不少灰兔、松鼠，一只巨大的黑熊要死不活地趴在地面之上，从上方看去就像一张熊皮地毯，正是已经年迈的白狐。两人同时按弦音消，白狐似乎有些意犹未尽，抬头低吼一声，旁听的小动物则开始渐渐散去。

“灵儿，我已没有什么东西好传授给你的了，日后你若有其他要事则可不必每日午时过来，你的琴技早已臻至随心之境，只要勤练下去迟早能有大成之日。”王梦馨作为音律宗师，说出的这番话自然就是对独孤灵最大的赞扬了。

独孤灵嬉笑道：“每日能与姐姐一起弹琴就是莫大的乐趣了，我可不会放过这种享受，你不要赶我！”

王梦馨微微一笑：“那你想过来就过来吧，不过，午时之限可以取消了。”

独孤灵笑道：“喔～姐姐这句话确是帮了大忙了！我每日都为了能按时赶来而担惊受怕，稍不留神就要疲于奔命！”

王梦馨哪会信他，以独孤灵现在的轻功造诣，跑遍整个山谷也就是片刻的事情，她美目轻扬，低声问道：“灵儿，带吃的来了吧，我有些饿了。”

独孤灵闻言忙从身边拿出食盒，正是方才带来的午前试作，二人摆好食物，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由此可见，独孤灵的肚皮也是挺大的。而关于王梦馨为何有此一问，便要追溯到三年前了，她无意间尝到厨艺大成的独孤灵作品，从此两人的午餐便由他包揽了。

独孤灵吃了饭，就开始抱着白狐玩耍，这可怜的黑熊自从独孤灵十岁打败它后，就彻底沦为了他的玩物，过着每日午时都被调戏的屈辱生活。

?未时，潘老居。

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潘老皱眉凝视着眼前的棋局，一颗棋子夹在指间始终难以落下。

“喂，老头！你想好没有？我等得快要睡着了，落子天元是你唯一的出路，有什么好犹豫的！”独孤灵遥遥坐在远处的古松上，无聊地打着哈欠。

潘老气急败坏道：“臭小子！谁让你说出来的，你以为我想不到吗？观棋不语真君子，没听过吗？”说完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棋子射向天元位置。

独孤灵眯眼道：“我又不是在观棋，我是在和你下棋啊！”说完，想也不想立刻飞起一子接上。

两人来来回回，花了半个时辰才结束一局。

独孤灵大叹费时，潘老输了对弈却十分高兴道：“我老人家想东西总要花时间些，你一个小鬼多的是时间，有什么好说的！唉，真是过瘾，要是没有你那张讨厌的嘴巴就更好了。”

他与独孤灵之间的对弈现在是胜少负多，但是每一局都能战得酣畅淋漓，相对的，时间消耗也甚长。

独孤灵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撇嘴道：“你又要逼着我每天陪你下棋，又不要我说话，每下完一局的用时还都这样长，那我岂非要闷成葫芦了？”

潘老吹胡瞪眼道：“你小子就这么喜欢说话？半个时辰憋得死你吗？”

独孤灵奇道：“你们老人家应该总是会感到空虚、寂寞和冷才对啊，我这是陪您解闷呢！”

潘老笑骂一声，抓起一枚棋子向他射去，独孤灵“啊”的一声向后倒去，身子晃了半圈却没有摔下树来，却是他用小腿勾住了树枝，倒吊在空中。

独孤灵翻身轻盈落下，将收入袖中的棋子扔进潘老手中，笑着道：“这些可都是陪伴你多年的老朋友，别说扔就扔啊！我走啦！”

说完，摆了摆手向外走去，留潘老一人苦笑不已，既是欣慰，又是感慨。

时辰尚早，独孤灵逛了一会儿又习惯性地向齐若兰家中走去。齐若兰的易容术他很早就掌握了，但人总是会将日常行为形成习惯，两年多的习惯让他难以抑制地一到午后就想往齐若兰家跑，也正是学习易容的这段时间让他与齐若兰之间的关系从抵触畏惧变得亲昵无间。

院门未锁，独孤灵推门而入，哪怕是锁了，他也会翻墙而入，这谷中的篱墙对独孤灵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齐姑姑，我来了！有什么好吃的，快些拿出来！”独孤灵喊出了十年如一日的开场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打劫。

屋中安安静静，没有回答，独孤灵诧异地走进房间，按理说齐若兰这个时间都会待在家中，今日是什么情况？

刚刚迈入房门，一股兰花香味窜入鼻中，让他精神一振，他好奇地嗅了嗅，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昨天还没有的啊，莫非是是齐姑姑新栽种的兰花？齐若兰种的花草太多，他也懒得理会，向屋中扫视一圈，眼中精光一闪，就径直走向一方小桌，那桌上摆着八宝锦盒，正是齐若兰盛放零食的器具。他熟络地仰躺在桌边的大木椅中，将一双长腿高高翘起，专门挑拣着爱吃的零嘴，渴了就拿起茶壶往嘴里灌水，端的是惬意无比。

吃着吃着，他感觉今天的吃喝似乎并没有往日的爽快感，不知为何胸口总是感到烦闷，有些恶心的感觉。他暗想莫非是今天吃得太多了，这不像自己的风格啊！如此想着，便要起身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没想到这一站起来就打了个跌趔，差点摔倒在地。

独孤灵连忙伸手扶住桌边，脑中只觉一阵眩晕，随即四肢发软，倒在了地上。他暗中运气，丹田也是一痛，不由大吃一惊，自己这是中毒了么？但是以他毒术之高，又有什么毒能瞒得过他的舌头和嗅觉呢，独孤灵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此时，一声轻笑自背后传来，独孤灵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美丽少女正撇嘴笑看着他。少女身材修长，肢体纤细，胸前微微的隆起略显青涩，一副瓜子脸蛋白净娇嫩，飘逸柔顺的黑发盘在脑后，挽成一个美丽活泼的蝴蝶形发髻，弯弯的柳叶眉下长着一对如星般璀璨的大眼睛，左眼角下有一颗可爱的黑痣，正是十五岁的上官渺渺。

“怎样？独孤灵，这一次栽到我手里了吧！”上官渺渺得意非凡，长久以来的毒术对决终于扳回一城。

独孤灵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齐姑姑呢？”

上官渺渺得意道：“爷爷找她有事，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我就料到你会到这里来的，等你很久了！”

独孤灵眼珠一转，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渺渺，说实在的输在你手里那也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能否告诉我这是什么毒呢？”

上官渺渺睁大眼睛惊讶道：“怎么，还有我们独孤公子不知道的毒药？”

独孤灵尴尬一笑，无奈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尽知全天下的毒药呢？”

上官渺渺笑容一敛，娇声道：“哼！你也知道自己还不是天下第一啊，还记得《百毒抄》毒物密卷中提到的曲蕊幽兰吗？”

独孤灵脸色一变道：“你竟然炼制出了幽兰奇毒？”

上官渺渺大眼微眯，阴险道：“不错，一个月前就炼成了，一直等到现在才派上用场，你是本小姐的第一个试毒之人，确实应该感到荣幸！”

独孤灵苦笑着问道：“你花费这么大的心思，不会只是想让我感到荣幸吧？”

上官渺渺怒道：“你还敢问我？昨日你做了什么，自己说！”

独孤灵小心翼翼道：“我做了什么？”

上官渺渺上前一步，一脚踏在他胸前，颤抖着咬牙道：“你在我的、我的肚兜里撒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独孤灵一惊，想起他昨日趁上官渺渺洗澡时确实向她肚兜中撒了一把土红椒粉末，事后又将粉末抖落，但遗留在上边的辛辣触感却是抖落不掉的，于是挤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道：“渺渺，那只是我不小心失手碰翻了自己的调味剂，你别生气呀，都是个小误会！”

上官渺渺气得脸蛋都红透了，她昨晚胸口火辣辣的痛了一个多时辰，眼泪都出来了，这臭小子竟然还满不在乎地和她说这是一个小误会！她平息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怒，调匀内息，害怕一时失足踏死了这可恶的少年，这才平静道：“我知道，所以我今天也要不小心跟你发生一个小误会。”

她从长袖中摸出一包药粉，邪笑道：“这是白翎散，只要你的皮肤一接触到就会奇痒无比，若是没有解药，就算抓烂了也无济于事，你要试试吗？”

独孤灵无语道：“这些都是小时就玩腻的东西了，你怎么还在用？昨日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就是了，快给我幽兰奇毒的解药，咱们之间的旧帐就一笔勾销了！好不好？”

上官渺渺见他这种境况了还敢用如此语气和她说话，还一笔勾销？！还未开始用刑，倒是气得她牙先痒起来了：“好，好，好！独孤灵，今日不让你见识见识本小姐的手段，你就不知道我上官渺渺到底有多残忍！”

独孤灵见她不似玩笑，顿时额头沁出几颗汗珠，终于开始慌了，他畏缩道：“你想干什么？”

上官渺渺见他这副表情，咬牙快意道：“你往我的肚兜上撒辣椒粉，我往你的裤子里撒白翎散，这很公平吧？”

独孤灵听得大骇，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下身的衣衫道：“不要啊，你不要过来，咱们有事好商量嘛！”

上官渺渺缓缓靠近道：“对你，我已经不想再商量了！”

看来，这么多年的相处之下，他二人之间都已经丧失了彼此之间的信任。独孤灵拖着疲软的身子往墙角爬去，但上官渺渺的前进的身影很快就笼罩到了他的身上。她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去脱独孤灵的裤子，独孤灵拼命的厮打反抗，但中毒之下又如何能是上官渺渺的对手？上官渺渺将他裤子拉下一半，眼前瞬间露出半边白皙的臀瓣，她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就要去拉他另一半的贴身小裤。便只露这一手，便足见这些年来上官渺渺也是风里来雨里去，见惯了不少大场面的！

独孤灵吓得冷汗直流，自己下身要是被药粉撒到，又不能及时调制解药，岂不是要受尽折磨？他拼命地向外呼喊：“来人啊，救命啊！”但声音嘶哑无力，怕是连屋子都传不出去。

上官渺渺非常享受他现在的样子，哈哈大笑着正准备下药。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齐若兰的声音：“上官先生若是需要的话，尽管来取就是，我这边还有两块上好的水獾兽皮，柔软近肤，能很好地贴合在人脸之上，用作人皮面具再好不过了。”

屋内二人还未来得及应变，上官纯与齐若兰已经走进门来。两人同时止住脚步，张大嘴巴望着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上官渺渺脸上的快意笑容还未散去，独孤灵脸上的恐惧才刚刚化为喜悦的泪水。

上官纯皱眉望向上官渺渺的小手，把上官渺渺吓得立刻放开手掌，弹起身来。

他大声训斥道：“胡闹！渺渺，你在干什么？成何体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还是一个女子应有的行为吗？这简直，简直是不成体统！”

齐若兰在上官纯的训斥声中缓冲过来，拼命捂住了嘴巴，怕自己笑出声来。上官渺渺拿一对洁白的门牙紧紧咬住下唇，眼中委屈的泪水正在打转，但她并不开口。

独孤灵见此情景，连忙开口道：“上官爷爷，你别骂她！我和渺渺闹着玩的，你知道的，我们总是喜欢打打闹闹，这次是有点过火了，但是我有错在先。哈哈——哈、哈哈！”

他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暗道这幽兰奇毒确实有些门道！

上官纯还未开口，上官渺渺眼中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就听她大声道：“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装好人，独孤灵，我讨厌你！”

说完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上官纯气得胸口起伏道：“你——！”

独孤灵连忙打断他：“哎！上官爷爷，快帮我抢救一下，我身中幽兰奇毒，要不行了！”

齐若兰在一旁妩媚地白他一眼，上前劝道：“上官先生，先帮灵儿解毒吧！他们两人就是喜欢闹个不停，你也不要责怪渺渺了，我看这次肯定是这小子把她得罪狠了！”

一针见血，慧眼如炬！独孤灵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苍白着脸色哀求道：“对，这次的确是我太过了！”

上官纯听了他的话，脸色稍微好转，随即蹲下身来查看独孤灵，疑惑道：“你说你中了渺渺下的幽兰奇毒？”

见独孤灵点点头，上官纯抚须道：“不碍事，我回家中拿来解药，你先放松休息一番。”

独孤灵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不由心中暗道：哇，不是吧！我中了剧毒你还这样高兴，真是有其孙，必有其爷！上官纯自然不是为独孤灵的凄惨光景幸灾乐祸，他纯粹只是为了上官渺渺能调制出幽兰奇毒而高兴，上官家终于后继有人。

上官纯走后，齐若兰笑着拍他一下道：“你们刚刚真的是在闹着玩吗？那样子可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咯咯咯咯！”

见她娇笑不已，独孤灵无语道：“若兰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自然是开玩笑的了，我差点就要遭遇不测啦！”

齐若兰拿手指轻点他额头，开心道：“什么姐姐？没大没小的，我看你就是要遭遇一次不测才好，谷中被你们闹得鸡飞狗跳的，哼！坏小子！”话是这么说，可看她那喜笑颜开的样子，哪有半点说服力。

......

两日后，林老居。

独孤灵与林老正在打坐，独孤灵突然对他说道：“老头！我想出谷了！”

林老缓缓睁开双眼，平静道：“终于到了这一天，想要出去闯闯了吗？”

“是，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以我现在的武艺出去闯荡，应该不会吃亏吧？”

“哼！我怕江湖中人会吃你的亏！”

“嘻嘻，那就是说你同意喽？”

“我说过，有朝一日你有能力自己下山，那便是你出谷之日，你早就有这个能力了！”

“为什么听你的语气，一点不舍都没有呢？”

“哼！我巴不得你赶紧滚出谷去，一天到晚吵吵闹闹，连隐居生活都难得清闲。”

“哎，我还挺舍不得你的呢！却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绝情，我们之间十年的感情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臭小子！要找骂吗，准备什么时候出谷？”

“既已下定决心，事不宜迟，就明日吧！”

“好！你随我来。”

林老起身，带着独孤灵向卧房走去。

待到了床前，林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独孤灵惊骇地抱住胸前道：“爷爷，你想做什么？！”

“......”

林老很想将这小子点晕捆住，就此抛下崖去，最终以极大的毅力将这诱人的想法压下，还是回身从床底取出一个细长的木匣，摆在独孤灵面前。他抚摸着木匣，眼中满是怀念之色，一抬手轻轻将木匣打开。只见其中静静躺着一把细长黝黑的长刀，刀柄狭长，双手握持亦绰绰有余，刀刃宽约三指，较之普通刀具窄了一半，刀身莹莹闪着黑亮的光泽，寒光流转的刀锋看上去极其锐利。

“灵儿，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神器榜吗？”林老轻声问道。

“自然记得，莫非？”独孤灵惊讶地睁大双眼。

“不错，这柄刀名唤‘修罗’，便是榜中神器之一，你既是修习了刀剑无双，又无趁手兵器，不妨将此刀拿去当作防身兵刃。不过，切记勿要轻易将此刀示之于人！”林老对独孤灵介绍道。

独孤灵对这把修罗刀的外形甚是喜爱，闻言惊讶地问道：“这把刀是你的么？”

林老摇摇头道：“不是。”

独孤灵点头道：“哦，你是怕神器外露，为我引来杀身之祸么？”

林老又摇摇头道：“不全是。”

独孤灵爽快道：“好，记下了！那我就收下它了！”

说完，麻利地收起木匣，用林老递给他的青布层层包裹在木匣之外，拿回房中。

“明日就要走了，我去和大伙打声招呼！”独孤灵急匆匆地向外跑去，与林老会知一声后冲下山道，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少年。

接下来便是一家一户的告别，谷中众人对独孤灵的离去虽早有准备，但事出突然，仍是不免感到难舍。

李氏更是哭红了双眼，如儿将远行的慈母，让独孤灵答应她尽早回谷探望，独孤灵点头应下，收好赵无眠送他的各种瓶瓶罐罐，里面都是些秘制调料。

齐若兰处也免不了一阵亲热叮咛，又是一堆的蜜饯、干果和数种难寻的易容道具收入囊中。潘老好一阵失落的长叹，将袖中的一套寒星针赠他护身。

王梦馨未感太大意外，只是叮嘱他要当心江湖中阴险小人的暗算，并交给他一柄精致长剑，答应替独孤灵暂存雅鸢。

上官渺渺未在家中，上官纯塞给他一瓶五毒丹，问他是否要等渺渺回来向她道别，独孤灵尴尬地摇摇头拒绝了，上官渺渺前日的那句“讨厌你”仍如在耳旁，他怎敢触她霉头。

第二日，天还未亮，独孤灵早已兴奋地起床洗漱。他穿上齐若兰精心缝制的月白色武士长衫，背着青布包裹的修罗刀和一大袋包袱，腰悬佩剑，踏着夜色攀下崖去。

独孤灵深怕谷中众人前来为他送行，届时的离愁定会羁绊住他离开的决心，故而选在夜间离去，却不知谷中众人早在崖边暗处候他多时，尽皆默默伫立，目送他离去。

上官渺渺顶着一对通红的俏目靠在齐若兰怀中，当看见独孤灵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崖边时，不禁握紧了双拳，咬牙暗暗道：“独孤灵，你连离开了也不肯和我说一声，难道我上官渺渺就这样令你生厌么，我日后定要让你好看！”

夜枭在林中啼鸣，独孤灵极驰的身影穿过密林，消失在茫茫的戈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