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莽坏种 第二章 卿本蛮蛮 第十三节

宫里人听闻祁荒生要不要置办行头，望着他良久，眉头挑起了微蹙着，似笑非笑间刹住了车，表情管理当然是第一要务，绝不可能在尔等蛮小子面前落下了仪容。祁荒生后来也甚是感慨，他刚到闵都的那段日子里，除了此宫里人还遏止住了轻蔑之意，其他的人毫不掩饰盛气凌人，讥讽溢于言表。是以后来祁荒生年轻时对这个宫里人谜一般的总会网开一面。

祁荒生后来也不知道哪里看来了一句很有诗意的词，常说道人间至味是清欢，也爱身着白衣，所有不过来于微末时一些小小的执念。

祁荒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野蛮子，也是个特别容易沉溺于自我满足的快乐的人，有时候一茶一饭一糕点就能带给他是平凡烟火人间滋味的欢愉，有时候钟鸣鼎食能带给他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一响贪欢。

回到大闵国都那年，他不过是个野蛮小子，在昭宁帝没召见他之前，怀着摸盲盒的兴奋在行宫所在的城市里四处游荡。临街商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橱窗里的陈列摆件都精美绝伦，擦拭得熠熠生辉。总之就是，眼花缭乱，那么不远的大闵之都呢？给了祁荒生很多憧憬和幻想，他未曾深想过那灯红酒绿的繁华，是否与他有半点关系，如果没有命运的垂青，于他也不过是梦幻泡影。

祁荒生一直在行宫里等着祁父和祁荒泽一起就位后，等昭宁帝接见。行宫所在的称为承乾行宫，所在州为乾州。距离莽荒大地驾马车日行五六个时辰的赶路，也得两月有余。乾州距离大闵国都比较近，大概脚程快的也就两三日即可。

乾州因离闵都很近，又是夏天避暑的绝佳位置，深的昭宁帝欢喜，发展得自然也比别的附近州市好一些。行宫里包衣食住行的，唯独不发例银，祁荒生只有小时候去过莽荒附近的城里，知道买东西需要用铜币，没见过银子银票的。得空闲逛来，第一次见别人用银子互相交易的时候，惊奇得很，原来这个白疙瘩能有这番用途。后来待久了也见过宫娥们的玉饰，金饰，强忍着没有见识的样子，极喜欢偷偷观摩这些宫娥宝贝的东西，想来就是祁母提过的金和玉。后来实在逛得无聊了，好多好看的不给摸不给碰。

说来祁荒生也不是傻，知道别人不喜他摸摸碰碰那些商品，碰了指不定会挨揍，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只是游手好闲，好吃的不能吃，好看的不能拿，也委实让他很憋屈，行宫里还能跟宫娥们讨声好，一般不驳了他的面子，也能要来些小零食。到乾州商市里就行不通了，人家出来开店是为了赚钱讨生活的。

天气将冷未冷，黄叶开始飘落，深秋一阵风扫过，就能冻得人禁不住的打寒颤。久了也就没意思了。祁荒泽和祁父想必也是还没动身。祁荒生自己也是那么猜的，这路途那么遥远，想必祁父必定等秋收一波了再出远门。来了也不知道多久能回去，耽误不得秋春两季的好时节，要来年回去也不会饿死。所以谁说祁荒生傻呢。

他逛的没意思了之后，就开始找门房，护院等比较闲的杂役拉闲散闷，交舌根子。聊着聊着发现，他太不讨喜了，于是琢磨了很久，发现每个人都忙于心思发财，话题里主要也是各种互相攀比着又闲又能发财，有时他也嫌人们傻，跟大街上行走的白衣们那是相距甚远，聊的话题大都难入他的心。但是看着人家每月能领着例银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又是他又是很不高兴和嫉妒。

祁荒生心思灵巧，也惯会琢磨些小门道技巧的给人取乐子，宫娥和役人大部分知道他的来处，虽然不会对他过分，但也不多顺着捧着他，祁荒生在闲了一些日子后，以琢磨些奇巧的小技艺与小制品取得了些宫娥和役人的欢心。又有大把的时间琢磨那些小事物，竟然有机会混到了行宫里的藏书库房里呆上一会，找些书来看看。

从没人问祁荒生是否识字，前面还有人领着他跟着他去找书，祁荒生找的书又大多以画着图的工匠书籍居多。加之，从莽荒大地来的黑小子，都以为他不识几个字。想来也是，能在莽荒大地活许久的人，应该都成了手艺人，而不是书生了。

渐渐的祁荒生在藏书库房里待得越来越久。历代皇帝最喜欢的行宫一般也兼了历代宫中的储物间，暂用不上的东西都先往这边挪一挪，存一存。尤其以书籍为多。祁荒生的启蒙教育从承乾行宫这才真正开始了。

祁小包自从来了承乾行宫，几乎不与祁荒生一道进出，时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两虽不是什么重要的大爷，在昭宁帝接见之前是要好生照顾着，祁荒生得闲有空能在乾州商市里逛着，都是因为祁小包都老老实实在承乾行宫里待着。

祁荒生摸清了规律，只要他转得出门，必定是祁小包老老实实在小屋子里睡着午觉。但凡祁小包能出得门，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藏书库房里老老实实待着。在他逛腻了乾州商市后，他就不出门了，反正也没银子，逛到什么都买不了，那滋味也很销魂的难受。

不比在书库里，不知不觉间就会到吃晚饭的时间，有仆役来锁门叫他吃饭去。一般到了那个点，祁荒生也饿极了，特别有食欲，吃嘛嘛香，还能碰到祁小包。

祁荒生看书有他的一套章法，他受不得祁母放牛式的日夜督读，觉得那种情境下，总是多了些桎梏，少了些自由。

后来他从库房的书里，学到了那是人与人的跟人相处的时的界限和尊重。他也是缺少那些，导致莽荒的族亲都很不喜欢他。但小时候的祁荒生不懂那些道理和原因，只单纯的顾着自己的恣意，进一步加剧了他的孤僻怪异，人们知他不好相处，不搭理他，远离他，犹如一个恶性循环。进入了新环境，未知安全性，生物的本能让祁荒生多少有些小心翼翼，没有那么无所顾忌，反而没那么讨得人嫌。也终于开始他逆袭的人生。

以前在莽荒大地，祁荒生为人很不好相处。譬如，别人问祁荒生家借点工具，他不会轻易出借也不许家里人轻易出借，必须得用什么来交换，有的时候碍于祁母的颜色借出去了，就特别不舒服，一定会记在心里，找机会讨回来，不然就觉得吃了亏。

祁荒生无论是别人从他那里讨了好，从别人那里讨了好，都没有好脸色。心眼小的跟针似的，总觉得他人不正常，其实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祁父和祁母却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人缘很好，惯会做人。

祁荒生在承乾行宫里头一次耍嘴皮子，向一个娇俏娥讨小零食时，本来只是耍嘴皮子，模仿着在莽荒时看过的戏文里的人的措辞，没想到真讨得娇俏娥抿嘴一笑随手抓了一把给他，祁荒生要到了果子。祁荒生真切的回忆过，这位娇俏娥是他随手即兴选来试试戏文里那一套是不是真的，与他之前却无半点交集，就是第一次见面，他对这个结果很愕然。此事让他反思甚多，是否闵都的人们应往往不会以用恶意揣测别人，会很热心的联络，会回应别人的讨好，也似乎没求得他回报的意图，估计连他是谁名甚都不知道。后来看的书和接触的人多了，面对他人接近，祁荒生态度都好了很。

所以，祁荒生，莽荒族亲为什么叫你祁疯子，为什么认为你是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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