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你的全世界 第一章 遥远的故乡

我曾因缘分结识一个心理医生，杜某人

他在我们的游戏群里大谈现代儿童多发心理病

被踢了出去

没错，当然是我干的

他加我好友：为什么踢我？

我点开他的主页，一堆获奖证书和各式各样的锦旗，看的人眼花缭乱

我迅速码字：你一个心理医生，那这张三级厨师证是什么鬼？

我治疗一个病人，作为报答他教了我做菜。这人如是说道

我苦笑一声：你也治疗过宠物医生和吉他手？

他沉默了一会，过阵子申请了语音通话

是个沙哑、厚重的男音

他说：你想听听吗？我的故事

我知道，当我昵称上那一圈“顶级闲人”字样显现出来时，我便已经无法拒绝

为了作文素材也好，只为满足心中好奇也罢，总之，这人终于再度开启了他的话筒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年少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与浪漫，老杜十八岁考上某不知名大学，然后没让家人去送，一个人，一袭铺盖，一把木板吉他，自以为踏上了梦想中浪迹天涯的人生之路

他主修园林设计，苏州更是曾因此出名。可这家伙根本没修花剪草去画概念图的心思，人家在谈假山的走向，甚至论及风水，他光着膀子，蹲假山石顶上弹吉他

大概是首流浪歌手的主打曲

“我踏上漫长的路何处为家”

“一个艰辛过往和数不清的日子”

“一遍遍的重复漫长的生活”

“听家乡的歌及让春天萌芽”

“……”

他唱的很欢

然后假山塌了

周围人把他从石头堆里拽出来，都吓得不轻

他抱怨那是个豆腐渣工程，但还是得赔钱

他想了三天，最后干脆戴个嘻哈帽，抱着吉他，跑火车站去卖场了，以便重新赚回自己赔钱折损进去的生活费

他开玩笑说，那是苏州人民最黑暗的日子，他吉他弹得很好，却有个公鸭般的嗓音，游客们让他吓走了一多半，当地商户们苦不堪言，叫来了城管，差点把他揍成猪头

那时候城管还不叫城管，美名其曰志愿管理人员，一个个身强力壮，追了他好几条街，跑路磨穿了一双鞋

有天晚上，他喝了点小酒，一个人躺在天桥上，看着让城市霓虹灯光盖住了的星空

连天都是黑的。他说：空无一物，如同未来

废话，半夜十二点的天不黑才怪。我唾了口

他起身，醉醺醺的，靠着扶手坐下

从那长叹口气，弹那把万恶的吉他

“心多远化成梦飞向远方”

“谁知道那些年我牵挂的家乡”

“泥土和佳酿”

“桂树下的姑娘”

“走多久再回到故乡”

“一扇纸窗遍地月光”

“人走茶凉”

夜风吹散他一头长发，卷走了凄凉琴音，就着微光，他打个酒嗝，眯眼看着星星点点，似乎找到了他要的那个感觉，潇洒自在，心无牵挂，浪迹天涯

吉他声落下天桥，传到夜市，感染了一条街

人们纷纷驻足，在天桥上聚成一团，甚至有人小声合唱

天很凉，他却很热

在车站卖场也不曾害羞的他，脸红了

一曲终了，他踉跄着抛开，缩到城市的一个角落

挨着垃圾箱，那已经让一条狗占了

黄白的毛发，身子细长，枯瘦如柴，从眼角斜着划了一道疤，如果是人的话，怕是足有黑道大哥的风范

那狗冲着他呲牙，咧嘴扑过来

叼走了他脚下的西瓜皮

他放下吉他：喂，土狗

那狗站住了，转过头，眸子漆黑，像听懂了他的话

他从口袋里摸索半天，心说狗是不会自己花硬币的，于是拿出吃剩的最后一根火腿肠，扔过去

狗吓得后退，然后有一点点碾过来，却不知从何下口

该死。他慢慢起身，想去剥开火腿肠的外包装

那狗咬住火腿肠，冲着他呜呜低吼

他伸手：别咬，我帮你打开包装袋

然后……

他就去医院了，手上一个两厘米长的口子

他两月没再弹吉他，但每天都到停车场去，给那条狗带点吃的，这次学了聪明，知道提前剥好，不再去狗嘴里夺食

给出去的，就是人家的了，你再去抢，不怪人家咬你。他如此自我安慰到

之后过了几天，他以为那狗会亲近他，毕竟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他伸手去拍那狗的脑袋，就又去了次医院

你是个罕见的奇葩。我说。

他叹口气：你不懂，这叫同病相怜

他离家小半个国土，一个人，一把吉他，在陌生的地方，做着不喜欢的事

这样一心想去流浪，追逐自由的人，也会忽然想家吗？

第十三天

他走到垃圾场，那狗趴在垃圾桶旁边，毛发被油腻染的污黑，头蜷进垃圾堆里

他蹲下，把吃的扔在他旁边，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他都做好了再被咬一次的准备

那狗却一动不动

他拨开垃圾，那狗小腹鲜血淋漓，肠子都破流出来，伤口上硕大一个车轮印，狗闭着眼，一头垢土，杂乱毛发上沾了腥臭液体，不知道是怎么一路呻吟着，挣扎到这里，难不成是为了再和他最后一次会面吗

但它成功了，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就是咬我的代价吧？

他愣了愣，手指微微发颤

剥开火腿肠，轻手放在狗边上

他看着那流浪一生，颠沛流离的土狗

那一刻的怦然间

泪流满面

老杜不再去卖场了，他收起吉他，整天都在攻难克题，以全胜之态考取了学位

他毕业后放弃了外地的工作，毅然回乡

那天，飘着小雪

老父亲搀着他娘，站在村口等他

几乎成了雪人

我们期待着梦想，希望着远方

一生放纵，浪迹天涯

青春很大

可是，却从不孤独

因为无论走了多远，背负了多少

总还有可回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