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画扇 第十三章 晨安皇后

一连几日，白羽潇始终不见任何人，把自己关在房里，偶尔吃几口白术和芍药放在门口的膳食，绣几下荷包，更多的时候是坐在窗边发呆，她看着顾傲，顾傲看着门，两个人始终是沉默着，白羽潇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或者说是在逃避，顾傲每天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门前，希望里面的人可以看自己一眼，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孤寂离开，白羽潇就那么在窗边看着他，同他一起发呆，其实有时候白羽潇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算七苦，什么算真正经历了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几日后，选秀结束，白羽潇打开了门，和门外的顾傲四目相对。

“结束了？”

顾傲似是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跟着白羽潇走进去“嗯”

白羽潇坐在一旁，接过白术刚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封了吗？”

“没有。”

白羽潇侧头看顾傲，“很多吗？”

“十二个，”

“嗯”

顾傲看着白羽潇，“你怎么看？”

白羽潇笑了一下“皇上想如何便如何，不用问我的意见，你喜欢就好。”

顾傲扶着椅子的手指尖泛白“我懂了。”

“嗯”

“你今天要去哪里歇息？”

顾傲看着白羽潇嘴角的笑，总觉得刺眼“太极宫。”

白羽潇又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喜欢的秀女吗？”

顾傲心生疼，一字一顿道“没有”

白羽潇将茶杯放下，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傲“那不如臣妾明日叫那些夫人带着女眷进宫，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若是皇上喜欢，便留下封妃，想来她们自是会感谢皇恩。”

顾傲气的站起来，一把抓住白羽潇的肩膀“皇后，朕不要，朕不要你听懂了吗。”

白羽潇抬头盯着顾傲，伸手推他“你这么大声干嘛，我又没聋，不选就是了。”

顾傲看白羽潇皱眉，猛地放开白羽潇，眼底闪过痛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好大一会相顾无言，

白羽潇站起身“我困了，要休息了，”

顾傲也站起身，“嗯，那我回太极宫了。”

“嗯”

此后的多年，白羽潇出凤栖宫的次数屈指可数，顾傲依旧日日来凤栖宫，每夜站在白羽潇的宫门前期待着，白羽潇也就那么陪着顾傲一望就是二十四年。唯独有一晚，顾傲没有来，白羽潇一个人在窗边坐了许久，那一日也是宫里选秀的日子。

白羽潇看着孤月喃喃自语“两年前你曾卧床数月，我只偷偷去看过你，想必在你的观念里我是铁石心肠，从未看过你的，想必你是怨恨的，如今生，老，病，怨，求不得已经历，若我就此离开，爱别离，死也该经历了，只愿下辈子早点相遇，哪怕没有记忆，也希望我们之间只余下美好。”

“娘娘，魏贵人等人来请安”白羽潇其实已经看到了，

“进来吧，”

白术应声而进，白羽潇坐在铜镜前，“给我梳妆吧，就嫁给顾傲那日的妆容吧，”

白术手一抖，梳子落在地上，眼里含泪“娘娘。”

白羽潇抬起手制止了白术接下来的话，“记得将信交给他。”

白术擦了擦眼角，“好”

收拾完毕后，白羽潇走出去坐在高位上，众人惊讶于白羽潇的大婚装扮，却没人敢吭声，即便二十多年帝后不曾见，却也知道白羽潇是顾傲的逆鳞，唯有魏贵人仗着父亲兄长都身居要职而看不清形势，白羽潇还未喊起便已经坐在座位上，白羽潇只是一笑，对一个死人又何须在意。

“白术，这些新人倒是长得标致，本宫果真是老了。”

“娘娘怎么会老呢？依旧风华绝代。”

白羽潇拨弄着长长的护甲“是吗？”

“自然”

“那本宫是不是只剩容颜，却失了威严？”说道最后一句白羽潇已经冷了脸，

吓得众人跪下，哪几个新晋的贵人，秀女却依旧坐在位置上，白羽潇冷笑

白术知道白羽潇生气了，递给白羽潇一杯茶，白羽潇轻抿一口，随手将茶杯一扔，正好扔在魏贵人的脚下。

在魏贵人的心里白羽潇不过是一个冷宫皇后，更何况已经是四十四岁的老女人，怎么可能争得过自己，在加上自己父兄身居要职，越想魏贵人越觉得自己已经要将白羽潇取而代之，

眼底闪过算计“皇后，你是在看臣妾不顺眼吗？”

白羽潇撑着下巴唇角勾起“是”

魏贵人显然没料到白羽潇这么直接，心里更加认定白羽潇是不会装的蠢货，站起身“皇后，不知臣妾哪里错了，臣妾一定改。”

白羽潇走下来，俯视魏贵人“那便去死吧。”

魏贵人指着白羽潇，“你，我父亲是刑部尚书，兄长是大将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皇上驾到”顾傲一收到凤栖宫开门的消息就赶过来，

白羽潇要出口的话也咽回去，抬起头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脚步凌乱，魏贵人硬生生掐了自己一把，跪下身将手按在碎片上，顷刻间流出鲜血，眼底盛满泪水。

顾傲走到白羽潇身边，想牵白羽潇的手却又硬生生收回，白羽潇轻叹一口气，牵住他的手，他的僵硬让白羽潇更加心疼，另一只手拿起手帕轻轻擦他额头上的汗珠，“潇潇”

“皇上”魏贵人甜腻的声音让皇上微微皱眉，

看向地上的人“你是谁？”

魏贵人似是没料到这个结果，目瞪口呆“臣妾是魏贵人。”

顾傲眉头皱的更甚“太后近几年管的越发多了，朕竟不知道朕的后宫何时添了新人”

意识到什么，白羽潇忙牵着白羽潇的手“潇潇，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这二十四年天天都宿在太极宫。”

白羽潇自是知道除却重病那几日他日日在自己这里，也笑了笑“我知道。”

顾傲这才松了一口气“嗯”

白羽潇指着地上的人“她们怎么处理？”

“哪来的回哪去，除了这个魏贵人。”

魏贵人却因为这句话以为皇上看上了她，脸上浮起笑意，又要说什么，白羽潇却冷冷一笑，放开顾傲的手，将一杯茶再次砸在她面前，剑气碎片在她脸上深深的划了五道，魏贵人痛极，在发出声的前一秒被白羽潇卸了下巴，白羽潇厌恶的在顾傲衣服上擦了擦，随后更加厌恶，皱着眉仰头看顾傲吗“把衣服脱了，脏了”

“嗯”

“你进里面去换”

顾傲轻笑一声“好”

魏贵人已经昏死过去，跪在地上的众人瑟瑟发抖，猛然意识到白羽潇是唯一可以叫皇上名讳的人，也是皇上二十四年不进后宫的原因，而这江山更是因为白羽潇才会存在，众人冷汗淋漓，为刚刚没有说话庆幸，也未即将出宫庆幸，哪怕嫁一个平民百姓，也好过在宫里。

“白术，芍药，将魏贵人压在一号牢房，各种刑具用一遍，结束之后扔回她家。”

“是”

地上的几人抖得更厉害，一号牢房，有去无回，有着最恐怖的刑法，最残忍的手段，

白羽潇看着地上的人“哪来的回哪去，以后别再来我这凤栖宫”说罢头也不回的回内室

“换好了？”

“嗯”

“你去忙吧，我也有事”

“好”顾傲并不决的自己有什么要忙，只想和白羽潇待在一起吗，可看白羽潇的表情，顾傲知道自己非走不可。

“嗯”白羽潇进了书房，顾傲不舍的忘了很久才离开。

晚上，顾傲依旧站在孟倩，这次白羽潇却没让他失望，开了门让他进来“你就这么看了二十四年？哦，不对，二十三年三个月”

顾傲身体绷紧“什么？”

白羽潇转身背对着顾傲“我也那么看了你二十三年三个月。”

顾傲此刻是真的不是道说什么了，惊喜心酸充斥四肢百骸，却不敢奢望，生怕这是一个幻觉，更怕这是一场梦

“留下吧。”白羽潇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

“什么？”

“进来睡吧。”

“啊，好”

白羽潇进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顾傲黑着脸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荷包，白羽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想岔了，叹息一声，走过去将布锦塞在他手里“我做的不好，你将就着用吧。”

顾傲明显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羽潇坐在他一旁，从他手里将荷包抽出“我第一次做这个，做的不好，你要是嫌弃就给我吧，我让白术扔掉”

顾傲一把抢过去，塞在怀里“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那我再练习一下，下次给你做个更好的。”

顾傲仍是不不可置信“这真的是送给我的？”

“放在你的里衣上，不是送给你的还能是谁。”

顾傲开心的眼睛都弯了起来“谢谢。”

“嗯，快去洗漱，”

“好”

白羽潇躺在床上，服下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呆呆的望着床顶，直到顾傲躺下来白羽潇才回过神来。

“睡吧。”

顾傲轻声道“好”

房间陷入黑暗，白羽潇无声流泪，翻了个身抱住顾傲，将头枕在他的胸膛，顾傲身体僵硬了一下，片刻后轻轻将手搭在白羽潇的腰上，白羽潇感受到腰上的温热，唇角勾起，起身吻上顾傲的唇，顾傲呆呆的不懂，若是白羽潇夜能视物，不然会看见顾傲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浓浓的爱意，白羽潇刚要退开，顾傲按住白羽潇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白羽潇被吻的喘不过气来，推推顾傲，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低落在顾傲的脸上，淡淡的血腥味环绕二人，顾傲瞬间起身将烛火点燃，床上的白羽潇脸色苍白，嘴角溢出鲜血，顾傲手脚无措的抱起白羽潇，“潇潇，不要这样好不好。”

白羽潇摇摇头，勾起唇角“我爱你，下辈子我们要早点相遇，也算这多年苦楚没有白受。”

顾傲疯狂摇头，眼泪恒流“潇潇，你别爱我，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求求你，我放你出宫，永远不打扰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白羽潇想抬手却没有力气，顾傲忙伸手将白羽潇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入手的冰凉让白羽潇生生打了个哆嗦，“不要哭，要好好活着，下辈子记得早点来找我，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

白羽潇闭上虚弱的双眼，一行泪地落在顾傲的手上，顾傲扬天大叫“啊啊啊啊”

一口鲜血喷在白羽潇面颊上，与白羽潇嘴角的血相缠绕。

天启十一年六月初六，晨安皇后薨

丧钟响起，举国哀痛

白术推开门走进来，跪在地上“皇上，节哀，这是娘娘生前让我交给你的信。”

顾傲双眼通红一眨不眨的看着白羽潇，白羽潇的头埋在他的肩窝，两人的脸上都是鲜红，

白术上前一步，大声道“皇上，这是娘娘唯一留下的东西”

顾傲这才回过神来，白术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傲“皇上，这是皇后娘娘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顾傲赶紧接过去，头靠着白羽潇的额头，将信封展开“夫君，我这一生，在十八岁之前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我亦不懂人的感情，那年与你相遇，我变认定你是我的一生，后来宫宴之上我当众说要嫁给你，那个时候我是其实是忐忑的，我怕你会觉得我轻浮，也怕你又心爱之人，但好在你亦是欢喜的，后来嫁给你，我学会了爱与被爱，我以为登基你之后你会如同他人一样三宫六院，但你没有，我也以为生活会这样美好下去，可是再次等来的却是你的棺椁，在你的棺椁前，我随你而去，用尽隐藏的力量去诅咒墨清晨，听说前几日墨清晨被斩，倒也了却了一桩心愿，至于折磨折磨孟氏一族，是因为我无意知晓前生伤你竟也有他们的手笔，这让我能如何不恨，我惩罚向我挑衅的妃子，其实是因为吃醋，但我必须让你认为我只是受不了挑衅，可是我又何曾在意过他人的话语，也只有关于你的人事我才会变得不像我，才会任由体内的暴力因子肆虐，你看了我的房门二十三年三个月，我就看了你的侧脸二十四年，你竟然一次都未发觉，果真是一如既往的笨，在成为你的皇后的这二十六年，我没有一刻不是深爱你，爱你已经深入骨髓，顾傲，这一生，我只爱过你一人，你从来不是前世的你的影子，看你的时候我就只是看着你，顾傲，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如同你的名字一样，我爱你，来生定要早点来寻我，下辈子只愿为君妻”

顾傲读完信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想起来，前世的今生的，最后早已经泪流满面，将信放在怀里，将白羽潇平躺在床上，自己亲自为白羽潇梳洗，和她穿上一样的婚服，轻吻她的唇角，躺在她的身侧，将她抱在怀里，“潇潇，等我”说罢唇角溢出鲜血，嘴角的弧度和白羽潇一样飘散的幸福的味道。

天空飘着雪花，顾傲抬头，“潇潇，潇潇”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天启十一年六月初六，哀文帝驾崩，同晨安皇后同棺合葬于穆陵。

“人生七苦，果真叫你们尝遍，愿你们之后的日子喜乐安康”说罢便隐入云层

传说，那天夜如白昼，传说，晨安皇后化作仙女来接皇上，一同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