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鹞 第五章

四个月前的某日

到点，回家。

秦遥哼着小曲，摇头晃脑。

奈何有人就是见不得她这样逍遥快活。

“寻芳阁，酉时。”

踏出司门只半步，耳边便传来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秦遥都懒得抬眼瞧说话的人是谁，同样灰色的侍卫装扮的身影眼边一晃而过。

来了，这倒霉催的。秦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向，脚步未停留。

寻芳阁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虽说开了已有些年头，可里头的姑娘、玩得花样永远让人耳目一新。

尤其是一年一度的花魁评比，甭管是京城的达官贵人，还是远道而来的商家贵户纷沓而来。

换了便装的秦遥绕到后巷，狗洞、高墙...秦遥犹豫着选哪个。关着的小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探出一个小脑袋。“请随我来。”脆生生的声音，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童。长廊曲折环绕，在小女童的带领下，秦遥跟着左转右转上楼，进了一间房。

看着秦遥进去，小女童站门外将门轻轻关上。听脚步声，应该是退下了。

“闲了几个月，你倒是养的不错。”屏风将屋内隔成了两个世界。

隔着屏风，秦遥规矩站着，垂头乖乖回答：“都是托您的福。”

“心里也像嘴上这般就好。”说话的人轻笑，声音像是一个兄长般温暖。

秦遥乖乖微笑，没有吭声。

“尽快取得聂经的信任。”

“我都不认识这人，干不了。”秦遥想也不想的回答。

聂经？说不认识，秦遥这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这名字简直不要太熟悉了。年初跟着新帝一同进京，新帝登基第一个月就被任命禁军副统领，今年朝中的热门人物。

秦遥平日跟着司里兄弟摸鱼闲聊时，这个人的名字出现太多次了，不到三十已做了禁军副统领，都说等到大统领魏延过两年归休，必将由此人接替其职务。

“不认识没关系，以你的能耐，想认识自然会认识的。”男人食指轻敲桌案，对于秦遥的回答一点也不在意。

我不干又能拿我怎么样，混了几个月没进展，还不是要换别人，秦遥悄悄抬眼看向屏风。屏风内坐着的那人似是能读懂她的心思。“顺利的话，这会是你的最后一个任务。”

秦遥眼睛一亮。

“另外...赏金一千两。”

“容属下回去好好规划下怎么接近聂经。”秦遥立刻抱拳低头，这是要接了。

出去的时候，小女童候在拐角处，照旧领着秦遥绕出了园子。

路上，瞅着前头规规矩矩话很少的小丫头，秦遥挺想摸摸她的头的，这样的年岁，出现在这里，想必和曾经的自己也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吧。奈何怕吓到小女童，秦遥终究没有伸出手。

小门关上，秦遥回头，谁能想到前头热闹非凡的寻芳阁还有个这样安静的后院。

回家的路上，秦遥仔细消化着刚刚接收到的一切：聂经...原配难产而死，膝下有个五岁的女儿，府里两个小妾...

五岁的女儿？两个小妾？

唉！脑壳疼。

不过，有一千两呢。

一千两，买个院子，给云姐备份嫁妆，把她嫁出去。剩下的...省点花，差不多可以坐吃等死了...

头好像没那么疼了。

当年逃出来后，秦遥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一支押送货物正要返程的镖队，领头的镖师是个老实本分的汉子，秦遥自称父母双亡，得了镖队施舍的一顿饭后，便跟在镖队后面不愿离去。瞧着可怜巴巴的秦遥，镖师于心不忍，就带着她一同上路。

秦遥跟着镖队回了镖局在京城的分号，她长相乖巧，嘴巴又甜，再加上勤快老实手脚麻利，很快得到了镖局其他人的认可，于是就被留下来做了个打杂的小丫头。

镖局待了一年的秦遥十三岁，眼瞅过几年就要及笄，镖头娘子看秦遥的眼神越来越热切，镖头家有三个儿子...

某日秦遥跟着出去采买的空暇，带着在镖局存了一年的月钱。偷偷溜走。

秦遥至今很感谢当年那位带她进镖局的镖师大叔，镖局里每一位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们，只是感激归感激，她没法做到以身相报这种程度。等到镖头娘子对她明说的那日，一旦她做出与他们意愿相反的选择，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场景，一想便知。

离开镖局后的秦遥像是也丢了好运气，跑出来的第二日便被坏人盯上，绑着卖到了越州的妓院。秦遥最会察言观色，没挨一顿打，老老实实接受老鸨的安排，因为还未及笄，暂且做了个使唤丫头。

只是妓院...再想跑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和秦遥一同买进来的几个女孩子，中间有两个年纪大些的，两个开始都是哭着闹着，被教训了两日后，其中一个尸体被抬了出去，剩下的那个就不再折腾，老老实实接受了现实。老鸨安排人教了几日，便推出去安排接客。

短短两三个月，秦遥眼睁睁看着那个一同进来自称二丫的女孩子摇身一变成了楼里的春香姑娘，她的眼神由开始的惊恐、不甘转换成平淡、漠然，最让秦遥胆寒的是，再三个月，春香变得和楼里其他姑娘一样，开始争风吃醋，抢胭脂、钗环、衣服、客人...

余下一同进来与秦遥年龄相仿的几个女孩子私下谈论的话题，也由想回家、想爹娘变成了今天红柳姑娘被谁谁送了金簪、如玉姐姐收到了谁谁的翡翠手钏...这些女孩子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我一定要逃出去！秦遥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接下来就是等机会了。

秦遥已经进来半年了，她老实话少、吃苦耐劳，再加上长相不差。一同买进来的几个女孩子中，老鸨李妈妈对她还算不错的。

秦遥所待的妓院平日由李妈妈掌管，每月初，会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李妈妈亲自将楼里账目交给马车内的人，然后马车离开，月月如此。

楼里待得比较久的姑娘闲聊时透漏出那是大老板安排来查账的，大老板的真实身份没人知晓。只听说很有背景、权力很大，曾有某位小官家某位亲戚想要插手妓院的生意，后来连同小官全家都离开越州。

李妈妈有个侄子，陈典。现在跟在管事后面当学徒，姑娘们说，李妈妈过几年老了，陈典是下一任妓院的掌管人。

几个小姑娘平日有事没事都会围绕在陈典身旁，半年的时间已经让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清楚该做什么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秦遥不在其中，她看到过李妈妈看着那些围着陈典撒娇卖好的女孩子时，眼神有多冷冽。她不会在这里待多久，与其讨好下一位管事，不如先哄好当下的这位。

隔不了多久，妓院都会买进新的一批女孩子，李妈妈会根据女孩子们的姿色、年龄分配到不同的姑娘房间，名义上是婢女，实际是学习姑娘们的日常行为举止。

这次进来的姑娘中有个叫敏儿的，明眸皓齿，长得很美。进来时，敏儿反应很平静，对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李妈妈看到敏儿时，眼睛都亮了一下，当下就安排绿芙姑娘过来领人。绿芙是现在的花魁娘子，房里伺候的几个女孩子长相都不差。

敏儿已经过了及笄的年龄，李妈妈破天荒没有急着把她推出去接客，可见敏儿的长相有多值得让她拥有这份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