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八十四章 莫比乌斯环

丰悦难得送他一件礼物，真的要找人剪断么？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担心对方会跟他一刀两断……

既然已经带上了，索性就带着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挤出个笑脸。

丰悦有些不开心，说不清为什么，好像因为被嫌弃的手镯，又好像不单单为了一支手镯。有时候她固执得让她自己都害怕，非要将他塞进一支不合适的手镯，成心折磨他，仿佛给他带上一副挣不脱的枷锁。

叶落槐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情绪突然陷入了低落，一上车就赶忙揽起她的肩膀，讨好地哄着，“怎么了？忽然就不高兴了。”伸出手，拉着她一起欣赏腕上的手镯，“第一次带手镯，真心好看！早前带过一串黑色的珠子，也是黑曜石的。女朋友送的，谈不上喜欢，就因为是她送的，所以带了好长一段时间。”

沉默良久，扬手圈住他的脖子，泪水瞬时模糊了眼睛，“落槐，对不起。我……我不该任性……”

“说什么呢？我真的喜欢，一开始有点不习惯。”

“永恒是不存在的，但它似乎又是存在的，只因为我们的时间太短，等不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天。”食指轻轻抚摩他腕上的手镯，划过掌心与他十指交握，“莫比乌斯环——没有终结，没有出口，没有交点，令人心生渴望又深深畏惧的‘永远’。”

叶落槐恍然看懂了这手镯的设计：一条金带被扭曲成边界无交叉的两侧曲面，像是没有结局的故事，将两个彼此追逐的灵魂困在里面。想起巴金在《家》里曾这样写道：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永恒’，他们永远不能够接近了……

或许文明的变迁也存在着一个莫比乌斯环？

他站在自己的悲剧里回望着一百年前的那场悲剧，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将车一直开到海边。秋天的海仿佛刻意与人保持着距离，呜咽着退去，露出大片漆黑的礁石和铺满干枯海藻的沙滩。牵着手，默默地抱了很久，就这样安然地坐在车里，等着海枯石烂……

丰悦推门下了车，取出一块轻柔的丝巾包在头顶。图案看起来有些幼稚，藏匿于麦田里的几只野兔。面朝大洋，临风而立，指着远处的大片鱼船，欣然笑道，“那边船上的海鲜不错，经我鉴定，是岛上口味最好的。”

叶落槐拢着她的肩膀，无心理会，附耳低喃，“冷么？穿得太少了。”

转身仰望着海风鼓动的刘海下时隐时现的伤口，愈合之后周围的皮肤泛着微微的淡黄色，覆在伤口上的纱布早已不知去向。

受不了这样安静的对视，想亲她，无视穿梭来往的行人，提起微微扭转的下巴……

丰悦紧闭着双眼，小声感叹道，“好多年了，第一次给自己放个大假。舍不得，害怕回去就见不到你了。”

“培训班马上又要开课了，分开十天，我昨晚就算过了。”

“完了呢？”似乎再没有理由守在一起了。

“或者去酒店，或者去柳园，或者偷偷溜去你家……”

“不许跟别人在一起！被我知道，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也不许约别人。不许跟无聊的人一起吃饭！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加我微信，不许再把我拉黑了。”

“说什么呢？越说越离谱了。你还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么？”

“如果我们是莫比乌斯环上的两面，我带上了手铐，你就没有了自由。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两个面，其实只有一个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深情缱绻，贴在他耳畔即兴唱了起来，“iamyou，everythingyoudo，anythingyousay，youwantmetobe.(我就是你，你做的一切，你说的任何话语，你想我成为什么样的人。）”“youandme，we’recharmsonachain，linkedeternallyinwhatwecan’tundo。（你就是我，同一条手链上的饰物，永远被串在一起，无法解开。）”

用力将她抱得更紧，“allbecauseoflove.”

隔日，柴菁约了余凤琴一起打网球，在休息的空档无意间聊起新近的趣事，“侯美兰有一外甥女，头几天去相亲，结果碰上一‘假货’。据说男的长得还不错，开着兰博基尼来的，最多聊了十分钟，立马就露馅了。”

余凤琴哧哧一笑，“呵！让穷人装富，就像让咳嗽的人强忍住咳嗽。再怎么伪装都会漏出马脚。”

“那小丫头几乎是在国外长大的，二十五六岁，刚回来的时候我见过一次，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精致。肖邦的满钻手表，卡地亚的项链，爱马仕限量版的皮包，迪奥的高跟鞋，一瞬间我觉得她比我都阔，恍惚觉得她是来跟我谈收购的。”

“呵呵，看着眼红，可惜人家这样的门第看不上我那臭小子。”幽幽叹了口气，“唉！我是真后悔，当初由了他。就该早早把他送出去……”摆了摆手，“唉！不说了，说起来一肚子委屈。叶守善就是个泥胎，该他说话的时候一个屁都没有。他要是当初跟我站在一条战线，狠下心不供他念那个破学校，他只要把那死小子留在家里，我就有治他的办法。他倒好，吐口让那臭小子去了。那狗屁学校的学历，拿出来有个屁用！跟那小妖精混了四五年，生生把我儿子毁了。”

“行了行了，放宽心，早点抱孙子不也挺好的嘛？”

“要是真给我抱个‘小不点’回来也算没白折腾，才出校门没几天不就黄了嘛！”

“啊？这姑娘够牛的呀！你儿子她都舍得甩，她想找什么样的啊？”

“在这方面，那臭小子还有点心眼儿，他倒了都没跟那小姑娘说我的经济状况。也可能是跟我赌气，不稀罕我的钱，差一点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转动手里的球拍，释然一笑，“今年好像突然长大了，不再跟我硬顶着了。我寻思现在把他送出去，岁数也有点大了，索性先给他安排个事儿，早早把婚结了。”忽然想起儿子的伤还没好利索，从衣柜里取出电话打了过去。半晌无人接听，忿忿的嘟囔，“撞破了头也不能老实在家呆着，不知道又跑哪儿浪去了？”

柴菁搂着肩膀安慰她消消气，忍不住八婆，“有照片么？我看看你儿子长什么样。回头我去跟美兰说说，搞不好人家能愿意呢？”

余凤琴正是求之不得，在手机里连翻出几张抓拍的照片，细看都模模糊糊的，低头给儿子留了个言，扬声张罗道，“先别急，我让他给咱现拍一个。咱俩再打一局，一会儿就发过来了……”

此时，叶落槐正在渔船上吃午餐。后半夜才睡，午饭耽搁得有点晚。忙着剥虾，两只手都占着，看见老妈的来电也没搭理。

不一会儿，屏幕上又闪过一条微信，仿佛叫他拍张照片发过去。扯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手，郁闷地叹了口气，点开消息仔细看了一遍，一声不响地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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